“师父看我家境不好,说难寻爱读史的姑娘,于是就将我带了进来。”
简昕若有所思:“你师父知道你喜欢读的是野史吗?”
她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羞赧一笑:“头几天就被发现了,因为每天去书库里借的都是些不太正经的书。但师父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采蝶还是要以看正史为主,这种小爱好可以留着闲暇时用来调剂心情。”
简昕赞同地点点头。
“采蝶愚钝,不知娘娘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但采蝶深谙一事,若当时没有进到那家书坊,没有被赶出来,没有遇上路过的师父……那就没有今日坐在您对面的采蝶了。”
少女的眼神清亮,波光粼粼,好似能装下千峦万水,那是一双自苦难间出淤泥而不染的释然与坚定。
出,是碌碌平庸的安逸;入,是青云直上的仕志。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但她偏生困囿于中不得其路。
*
太后寿宴当日,午门连同两扇掖门大敞,世家贵族与文相武将皆携家眷入宫祝寿。
简昕一早便从床上被拉了起来,混沌着脑袋被下人服侍着换上了久违的公斤重的红袍,珞缨玉镯贴在细嫩的皮肤上,华贵的衣裳镶嵌了细碎的珠光,对着镜子瞧上一眼都能被自己闪瞎。
几双手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许久,等到日头愈发亮,一屋子的人才堪堪结束了这花了将近一个上午的装扮。
皇后照例是要同皇上一起先前去永寿宫请安的,只是这头简昕刚被芙秀扶着站起来走了几步,便被发顶上有她两个头差不多大的发冠压地一个趔趄,一头的造型瞬间散乱,只得拆了重新做。
一番折腾下来,待简昕抵达永寿宫时,季柕早已坐在里边同太后聊了许久。
杨嬷嬷先行通报过,简昕小心翼翼地跨进门槛时,便见里头两人正翘首以盼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太后见了她人,眼睛倏忽亮了一瞬,冲她招了招手:“哀家同皇上正说到你,正好,过来坐。”
简昕走得慢,季柕见了,连忙走上前来帮忙扶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头顶:“皇后要是戴不习惯,日后便不必勉强自己戴这么大的,走个路都不安全。”
简昕目不斜视,若履薄冰,正屏息凝神专注着脚下的路,说话的幅度不敢太大,几乎是咬着牙:“你不早些说!”
“朕的错,朕的错。”季柕连连低头,一路将简昕扶到座位上,自己也才放心地坐下。
太后的眉目间透露着慈爱,视线黏在简昕身上不舍得移开。见这两人如此亲密的互动,嘴角笑得更弯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一会儿敬完茶就直接回去换了吧。”
简昕本是想点头的,无奈头上太重,梗着脖子一点也动不得,只得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仿佛回到了初次被太后传唤的那一天,只不过那天的头都还没今天的一半重。
“儿臣还是先将皇后带回去罢。”季柕看着她面上已经浮起了虚汗,一手够到另一侧,将头饰向上提了提,转头对太后抢言道。
“?”太后皱眉:“作甚这么着急?哀家都还没喝到皇后的茶。”
简昕只觉头皮一轻,侧过身,便是季柕近在咫尺的侧脸。只是看不到表情。
她戳了戳他的手腕:“我先给太后敬茶吧,就是不太好走路,坐着就行。”
“不行。”季柕当即摇头:“本来就不太聪明的,平日里更是要细心保养,免得伤了脑子。”
闻言,太后也反应过来似的拍拍大腿:“也是也是,皇后娇弱,要是再突发奇想爬到什么高地……杨嬷嬷,来!将皇后头上这秤砣拆下来,拿哀家的重新盘一个!”
……往事,真的不必再提了。
*
晚上的宴席最后是敲定在了保和殿前的广场,据说是守旧党和维新派两相争斗许久才在太后的首肯下最终定了下来。
至于太后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全然归功于相关人士倾尽所有人脉将能叫动的年轻大小伙都请进了宫中,一口一个‘姐姐’围着喊了一下午并附赠了难以计数的爱情故事真实经历。
老阿姨在收获快乐的同时又收割了满满的写作素材,自然二话不说便拍桌答应,叫守旧一派气得无从泄愤直骂无耻。
这露天的宴席直接设计成了西式的晚宴,没有专门设座,众官皆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