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 季柕召来简御史、户部尚书和礼部侍郎,四人一同在书房内待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落日西掩时才面色凝重地出来。
知府外增派了不少人手, 宅内每间房门外也多站了人,几乎将整个宅子围得水泄不通。自晨日皇上遇刺的消息传来,府内上下的人皆是忧心忡忡, 走路声也比往日轻了不少。
到是衬得屋内二人的动静格外清晰。
“皇后, 朕想吃玉米。”
简昕刚往嘴里扒了口饭, 闻言, 抬头寻了寻玉米放在了哪个盘, 头也不回地拿了一只放进他碗里, 继续低着头夹菜。
季柕缓缓拿起碗中色泽剔透、颗粒饱满的新鲜玉米, 执在面前细细端详:“没有剥好的玉米粒吗?朕从未直接拿着一整根吃过。”
简昕想也没想:“那你别吃了。”
季柕:“咳!”
她猛塞一口饭到嘴中, 动作利落地放下碗, 直接从男人手中一把将玉米抢过来,鼓着腮帮子囫囵道:“不过是玉米粒, 臣妾帮您剥。”
“朕还想吃虾。”
“好的,帮您剥。”
“朕还想吃鱼。”
“帮您挑刺。”
……
季柕兴味索然地看着她乖顺的动作,女人姣好的面容上表情静无波澜, 仿佛丝毫没有把他的故意为难放在心上。
他盯着那一双忙碌着的纤手, 拨了拨桌上的汤匙,状似不经意:“自从到了渝城, 皇后每日躲着朕不说,突然变得格外听朕的话了。”
有个疑惑他其实已经憋了好些天了。
现下回想一番, 他们二人最后一次共处一室便是那夜五人同睡一屋。自第二日重新住回他自己的屋子后,耳边就总少了一个人的声音,平日里最多便只能看见她在余光中匆匆掠过的背影。
明明就住对门还天天遇不上几次,若说她不是故意的,他定然不相信。
简昕沉默,剥虾的手一顿,矢口否认:“没有。”
“什么没有?”
“呃……都没有吧。”
季柕抿了抿唇,忽而将胳膊支在了桌上,架着脑袋,歪头打量她:“皇后莫不是那日被朕的护卫吓怕了?”
他思来索去好几夜,好像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皇后大可放心,朕的人从不会无缘无故对旁人痛下杀手,只是知府人多且时间有限,这样的手段更为适用罢了。”说罢,他贴心地又补了一句:“母后信佛,朕打小耳濡目染了些,一直以来见不得血,因而那个时候也是闭着眼的。”
简昕继续剥着虾,心下想象了一番那个时候在他们眼中弑血的季柕同样一脸害怕地闭上眼的情形,一时失语。
良久,才憋出一句:“原来皇上您还是挺和善的。”
“还可以。”季柕心虚接受这个听起来并不走心的夸赞。
语毕,两人间倏忽又陷入一阵缄默无言。
简昕是剥好了虾,正费力地眯着眼睛挑刺,无暇也并不像和季柕有过多交流;季柕是看着她一直只是用几个短句来敷衍应和自己的一大长串,一时间绞尽了脑汁在搜刮其他话题。
屋外的夜色更浓,繁星渐渐显现在无边深幽的天边,廊道上都挂起了照明的灯笼,庭院内被风吹动的植叶簌簌作响,昆虫细弱的吱鸣仿若在耳畔。
简昕在桌上敲了敲筷子,将黏在上边的鱼刺敲落,仰头活动着自己酸痛不已的脖子,一手递过满满一碗剥好的虾肉和鱼肉到季柕面前:“皇上慢用,不够也没有了。”
伸手的瞬间,眼睛随意瞟到了自己剥下的整只玉米类,正完好无损地被人摆在一旁放到完全凉掉,一口也没有动过。
好吧,鉴于这个男人不轻易杀生说辞,她暂且再观察几秒。
若是他敢说出来类似‘皇后碰过的东西朕是一口也不会吃的’‘来人,将皇后剥好的东西拿出去喂狗’这种话,她发誓这两碗东西三秒后一定会扣在他的头顶上。
季柕对这暗中的杀意悄然不知,若无其事地接过了简昕递来的瓷碗。
渝城不比在京城的锦衣玉食,海鲜是出海的渔民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好几日才能运气好地吃上一顿。洪水淹了土地,任柯带来的那帮人还在研究如何处理这几乎是漫山遍野的湿土,蔬菜几乎都是从北部的几个城州运来的。
这般清贫的日子,恍然便让他想起了儿时的那几年。
当时,前朝的昏君荒淫无道,苛待百姓,家家户户的粮食和银钱几乎都被有样学样的大小官私改税法收拢了去。
父皇领着庆丰山一众人讨伐前朝,自北向南一路刀光剑影,烽火不断数月。他和母亲随军南征,平日里只能啃啃白馍,若是碰上了好心的乡野人家,才有机会吃上一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