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去云州,是为了送陆良埕与白婉柔的灵柩回陆家祖宅,恐怕无暇照料这位小太子。
况且外头人多眼杂,未必能够保他周全。
姜青若抿唇点了点头。
不过,想到那给陆兄长与白姐姐准备的成亲礼还未送出,他们却已携手共赴黄泉,顿时心如锥刺,悲痛难言。
眼睛一酸,泪水汹涌奔出。
压抑了数日的崩溃情绪,此刻再也难忍下去。
裴晋安揽住她的肩,任她在怀里哭了个够。
哭声停下,人却睡了过去。
睡梦中还偶尔抽泣几下,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裴晋安小心翼翼将人抱到床榻上放下,拉过锦被盖上,垂眸凝视着她的脸庞。
虽是睡着了,煞白的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身子也清减了不少。
先前中过剧毒,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但畏寒的症状却没有好转,陆良埕和白婉柔的死讯又给了她一记重击。
这身体还得好好再调理才行。
他不能再亲自喂她喝药,只有嘱托艾嬷嬷与秋蕊,好生替他照料世子妃。
骨节分明的长指与她纤细的五指交握,裴晋安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缠绵温柔的吻。
起身拿过她求的平安符,郑重塞进贴身衣袋里,裴晋安恋恋不舍向床榻处看了一眼,转身大步迈出。
月上中天,姜青若从夜色中醒来。
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床榻,才惊觉自己睡过了给裴晋安送行的时辰。
赶忙起身下榻,洗漱换衣。
听到卧房里的窸窣动静,秋蕊揉着迷茫的睡眼走进来。
“少夫人,将军前半夜就走了,留话让您不必送行,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算算脚程,此时想必大军已出行了几十里路。
想到昨晚自己竟睡着了,连平安符都没有送给他,姜青若懊恼不已地坐下,心头一下子空落落的。
“少夫人,时辰还早,您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看到姜青若坐在床沿边发呆,想想这些日子来她的身子还未好透,情绪又接连喜悲起伏,秋蕊的睡意一下子跑光,打起精神催促她再歇会儿。
破晓未知的时刻,天色是暗沉的。
姜青若望了会儿窗外,缓缓起身。
“不歇息了,今日要启程去云州,还有许多事要准备,”她轻轻叹了口气,“秋蕊,帮我找出给兄长和嫂子备好的成亲礼吧。”
那是知晓他们的亲事定在仲夏过后,一早就吩咐铺子备好的婚服,用得是最好的绣金云锦,色泽艳如烈火,裁剪独一无二。
两具灵柩静静地摆放在姜宅院内。
升腾火焰舔尽喜袍的最后一角。
姜青若沉默良久,艰涩动了动唇:“兄长,嫂子,今日你们已经成亲,以后永远不会再分开了。若有来世,愿你们早结良缘,白首偕老。今日,我带你们回云州。”
说完,眼睫一眨,泪水不自觉流了出来。
看她默默垂泪,韩青山沉重地叹了口气,道:“青若,你这样落泪,他们在天有灵,会难过的。”
姜青若擦去脸上的泪,含糊着鼻音道:“白姐姐生前最疼爱姜璇,如今她走了,璇璇理当来送她一程,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从灵州回来?”
前些日子,艾嬷嬷告诉她,说是姜璇去灵州祭拜姨娘的住处去了,那日河堤出了事后,姜青若让韩青山去接姜璇回来,可韩青山说铺子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他往灵州写了一封信,让刘默得了闲儿,护送姜璇回来。
韩青山沉默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自从傅千洛在东都登基,大雍局势极不安稳,虽说雍北六州一切如旧,但兴许也有趁机作乱的贼寇流匪,路上耽搁些时间,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说完这些,韩青山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他一向从不会撒谎,姜青若狐疑地看着他,正想问什么,遥遥看到艾嬷嬷快步走来,似乎有话对她说。
走到外面僻静无人处,一个眉目清秀身穿锦袍的年少公子负手站在那里。
他睁大一双黑亮的眼睛,微微拧着眉头,好奇又稳重地四处打量着。
“世子妃,是小少爷要见您。”艾嬷嬷低声道。
姜青若微微一愣:“小少爷?”
萧钰上前一步,朝她礼节周全地拱了拱手。
唤道:“阿姐。”
十二岁的小少年,应当还是顽劣的年纪,他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在看到萧钰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念头突然从脑中闪过——
怪不得裴家手握重兵,被永昌帝忌惮怀疑,却从无任何不臣之心,大概是因为,裴晋安觉得,这位年纪尚轻的太子殿下,可以承载起重托与希冀,让大雍的万里河山重焕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