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旁人言,她便是他们初来关州那日,领着大小官员出城迎接的关州通判的夫人,邓氏。
见林嬛看过来,她施施然颔了下首,手里团扇往远处一指,幽然笑道:“都说楚王殿下十分宠爱林姑娘,怎的今日廖大人邀王爷在隔壁的槿榭围场狩猎,咱们几个都有自家老爷相送而来赴宴,林姑娘却是独自前来?难不成王爷还在意林姑娘落魄为妓的过往,不肯与林姑娘同进同出?”
说及此,她似才惊觉自己失言,掩扇“哎呀”了声,歉然道:“我只是好奇,无意戳痛姑娘过往,还望姑娘莫怪。”
眼底蔑然却毫不收敛。
然不等林嬛反击,徐氏就先帮她开了这口:“不曾送林姑娘过来又何妨?你都说了,王爷把自个儿得来的荔枝,一个不落全给了林姑娘。若是这都不算宠爱,那把荔枝篓子全送去外室宅邸,吃到只核壳,才叫自家夫人知道,又叫什么事呢?”
邓氏脸上得意登时僵住,双唇愤恨地颤动两下,终是撇唇一哼,侧头不再言语。
徐氏抿唇一笑,扬手招呼大家继续吃喝赏玩,便自斟了一盏香茗,朝林嬛举杯道:“她近来叫那外室搅得心绪不宁,见林姑娘与王爷恩爱异常,这才有些吃味。我以茶代酒,代她敬姑娘一杯,同姑娘赔罪,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她计较。”
说罢,她便将盏中茶水饮尽,含笑将空杯朝林嬛亮了亮。
晶亮的双眼不含分毫杂尘,真挚无比,着实叫林嬛惊讶了一番。
今日这场花宴不会太顺利,她早有所料。毕竟关州是在人家的地盘,再厉害的强龙,也得向地头蛇哈一哈腰。
然主动示好的,是一向与方停归不对付的廖寒亭的夫人;而带头挑衅的,却是此地官员当中较为和方停归交好的通判的夫人。
这一点,林嬛却是始料未及。
看来他们的后院也不怎么平静啊……
只是方停归今日出门狩猎,她倒还真不知道。
居然就在隔壁……
林嬛仰头看了眼,同徐氏寒暄笑道:“廖夫人言重了,一点小事,何至于如此。”
“姑娘不与她计较,是姑娘心胸宽广,但咱们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徐氏客气道,见林嬛并不排斥她,便放下杯盏,同她叙起家常。
人家有心攀交,正中林嬛下怀,林嬛也便拣些无关紧要之事,同她闲谈。欢声笑语自亭中飘出,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通判夫人这几日啊,是真真上火。”
徐氏往自己嘴里丢了块荔枝肉,继续道,“咱们这位通判大人,瞧着人五人六,这么多年,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旁人往他身边塞女人,他也是半个也不收。我还以为,他真是个清心寡欲的,不承想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林姑娘是没瞧见,这三个月因为那个外室,邓氏闹得有多厉害,就差亲自上门拆房了!通判大人不理她也就罢了,还将她禁足了一个多月,前儿才刚刚放出来。若是再这般闹下去,莫说这荔枝,她怕是连正妻的位置,也要拱手让人。”
“毕竟前日,连血都撕扯出来了!院里的惨叫声足足响了一夜,附近的邻居全听见了。通判大人自己都吓得不轻,把盍城的大夫都请了去,闹得城中这两日连生草乌、香白芷、当归这几味药都买不着。听说到现在,通判大人都开始找那曼陀罗花了。”
林嬛挑了下眉,“曼陀罗花?”
“可不是。”徐氏攒起眉心,叹了口气,“找曼陀罗花能是做什么好事?那玩意儿可有剧毒,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也不知他是不是真气狠了,好歹夫妻一场,可别做什么傻事。”
林嬛笑着宽慰道:“夫人多虑了,通判大人饱读诗书,又是朝堂肱骨,不会如此是非不分的。”
目光往边上一扫,却是缓缓敛起了笑。
生草乌、香白芷、当归……
这些的确都是止痛止血的良药,若是那位通判真因为家中妻妾不和,闹出伤事,需要这些药材也无可非议。
可加上那剂曼陀罗花,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麻沸散……”
林嬛在心中默念。
那是华佗制出的一种神药,服之可令人醉而无觉。因着药性猛烈,有损根本,寻常不得使用,只在病人疾发于内,需医者动刀刳背破腹之时,才会用以麻痹病人经脉,使其觉不出疼痛。
不过妻妾不和的一桩小事,竟也能闹到需要用上麻沸散,用量还如此之巨,可真是世间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