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不是最不喜这般打扮,怎的今日突然穿成这样?
莫不是后悔答应嫁给他,又想做点什么,让他先提退亲?
方停归一头雾水。
不敢上前,亦不敢离开,就这般茫然站在原地看她。
俊容叫月光染上一层霜色,本就泠冽的线条变得更加锋锐,衬着周遭昏暗的光影,越发让人不敢逼视。
林嬛心尖不由揪起,眼睫不安地颤动,仿佛风雨中飘摇挣扎的蝶。
他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应当呀!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将自己打扮成这样。之前在一枕春,红姑那般逼迫她,她都不曾退让,今天破天荒牺牲一把,怎的反而一点作用也没有?
难不成他已经识破自己的意图,当真不愿帮她爹爹和哥哥,又不想直接跟她挑明,所以故意用沉默,来表达他的抗拒?
林嬛抿了抿唇,拇指下意识掐住食指第二节,嫩豆腐般雪白的肌肤上很快显出一弯深紫的月牙印。
可都已经被逼上梁山了,若是什么都没做,就直接打退堂鼓,又叫她如何甘心?
暗自深吸一口气,林嬛颤颤伸出手,钩住他小指,轻轻挠了挠他手心,“外面风大,王爷不进来坐坐吗?”
心一横,她又努力掐起嗓音,用尽毕生气力娇娇地唤了一声:“停、停归……哥哥……”
声音融化在春日温煦的晚风中,腻得都能掐出蜜来。
边上几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皇城司番子,都不禁心神一荡。
门外的男人依旧凝眉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过了片刻,才微微耸动了两下肩,伴着极其细微的轻笑声。
林嬛“蹭”地涨红了脸,推开他,转身就要走。
方停归忙伸手拉住她,“我没在笑你。”
说着,胸膛又震颤两下,十分清晰。
分明还在暗笑于她!
“姓方的!”
林嬛面颊红得快要滴下血来,捏起拳头捶他胸口。
方停归彻底忍耐不住,纵声大笑出来,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打横将人抱起,径直入了里屋。无论怀中姑娘如何挣扎,他都不松手,甚至还越抱越紧。
浓郁的沉水香自他身上蔓延而来,仿佛潮水一般,月升月落,不管不顾地裹挟上来,无处可逃。
林嬛心里的小鹿蹦得越发欢实,几乎要撞穿她胸膛,她不得不蜷缩起身,将脸埋入他胸前。
微小的开心,像春夜无孔不入的舒爽,拥紧地将她包裹,随风涌来的木莲花香都是甜的。
若她没记错,这还是两人重逢后,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笑得这般开怀,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两人之间空白的那三年并不存在,彼此间也从未有过任何嫌隙。
她情不自禁翘起唇角,万般情绪点滴浸上心头,温温地晕开,染得她唇畔那抹笑越发明媚。
猫儿似的在他怀里蹭了会儿,她终于有勇气仰起脸,问出心中缠绵已久的忧虑:“军饷一案,王爷预备如何处理?”
方停归挑了下眉梢,“就为了这事,你才穿成这样?那怎的不继续叫停归哥哥了?”
林嬛一噎,捏拳捶了下他的肩。
方停归闷声笑了两声,垂眸望着怀中的小姑娘。
月光映满窗纸,光线氤氲开,均匀地涂抹在她面颊上,仿佛柔柔地上了一层水粉。乌润的眼眸似汪了一抹水意,同她本人一样温软,似娇似嗔地将他含在其中。
什么也没说,却比说什么都牵动他的心。
侯门千金不好当,尤其是出生在她那样一个规矩森严的名门之中。
印象中,自他们相识那天起,小姑娘不管是否在人前还是人后,都始终严于律己,不曾有任何懈怠的时候,似这样放肆惬意,跟小女孩一般撒娇,还是第一次。
只怕连她父亲和兄长,都不曾见过……
微妙的暖流悠悠回旋,像是有人在他心底吹入一朵轻软的云,载着他缓缓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黑暗将他的心跳放大,光与暗的界限好像也在这一刻模糊了边界。
他不得不错开视线,靠指尖紧紧掐着掌心的力度掩饰心底的紧张。
因为夜风会泄露他的心事。
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想要吻她。
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他寻了南窗边的一张檀木玫瑰椅,抱着人坐下,“有法子了,关州那边既然出了新的线索,那就亲自过去一趟,探一探虚实,你父亲和兄长不是刚好也在那里?刚好可以带你一块过去见见。”
“李景焕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我便要让他瞧瞧,他如今还不是天下至尊,这世间的规矩,还不是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