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回陛下,臣自河东回京,沿途所见,饿殍遍地,各地饥民扶老携幼奔洛阳而来,其数不下于十万。如此数量的饥民涌向京师,必致混乱。单是饥民便足以叫朝廷头疼,里面若有不法之徒混迹其中,则更是悔之无及,臣忧心于此,一路之上加以探查,及至洛阳城外更不敢放松。臣担心亮明身份之后便再难探知实情,故而微服在城外查探了半个月,这才耽搁了时日。”
“哦,原来如此,若是这样还算有情可原。”皇帝点点头,看向裴耀卿,“裴卿对吴王的解释可还满意么?”
“如吴王所言属实,则臣自无话可说。”裴耀卿面色不虞,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臣还要问吴王……”
皇帝不耐烦的扣扣御案:“裴大人,你怎么回事,今日从一开始就盯着吴王,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有完没完了?”
裴耀卿一摆衣袖高举笏板
:“陛下,臣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是吴王也能有合理的解释,那么臣自当撤回此前弹章,事后登门向吴王负荆请罪!”
“还请大尹示下!”李禅不卑不亢道。
裴耀卿朗声问道:“吴王殿下回京之后不入王府反居市井寺观,臣为防不测着人暗中保护吴王殿下,却意外发现殿下私自将宗正寺案卷账目带出官署,运至城北一处院落,并私下请户部官吏私查账目。敢问殿下可有此事?”
裴耀卿这段话一说出来满殿皆惊,朝廷衙署的案卷、档案、账目都是“机要”,平素调出借阅均有相应的规程,别说原件,就是抄本管理也是极严。太宗皇帝时就有宰相因为私带奏折抄本回家导致泄露而被罢相的,吴王竟然敢把宗正寺的案卷和账目直接带出衙署?!他不知道这犯了多大的忌讳么?!
更何况他还私自雇佣户部官吏查账?!官方的账目你却动用私人关系去查?这是要干什么?公器私用?目无法纪?!
众人面面相觑,说实话刚刚众人弹劾李禅大多还都是在说他态度跋扈,以威权压人。至于攻击的最多的囤积粮草,大家也都知道不过是个托词,吴王领了救灾的差事屯粮再正常不过,再说这数量也没太夸张,至于说和买虽然价格高了点,但是门下省并没有通过,也没有真正和买成功,既然没成功自然也就没什么“后果”。
这件事情可就太大了,吴王就算是三年没回来,也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吧?裴大尹应该是搞错了吧?
众人正心思各异的想着呢,李禅却迎上裴耀卿的目光:“确有此事。”
李禅这一承认,直接引发朝堂上一片哗然,吴王这是怎么了?失心疯了?这等事情就算做了也不能这样承认啊?这难道是仗着亲王的身份肆无忌惮了?
裴耀卿似乎对于李禅的“认罪”并不意外,笑了一声:“吴王承认的倒是痛快!吴王熟知律令,请问按照大夏律令,私自携带衙署案卷出外是何罪状?”
“窃盗、私帶衙署案卷或抄本出外,罪同泄露军机。九品以下及白身流三千里;六品以下流千里;三品以下夺官告身;三品以上……削爵,降品秩三等。”李禅答道。
“吴王殿下既然知道,还明知故犯,不知作何解释?殿下私下查账,又查的是什么呢?”
“所谓为国无暇谋身,我私查账目,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至于所查账目为何,眼下账目尚未理清,还不能见告。但是禅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绝无半点私心……”
“一派胡言!吴王当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如此明知故犯干犯律令居然也能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裴耀卿怒道,“殿下身为权领宗正寺事的亲王,就算对账目有什么疑问,不能直接请旨清查,还要这样偷偷摸摸?
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苦衷,能叫殿下你如此行事?”
“大尹难道不知打草惊蛇之事?”李禅道,“此事关系甚大,不得不小心行事罢了。”
裴耀卿显然动了真怒,满月似的面皮上出了一层油汗:“吴王殿下,你休要在胡言乱语,故作高深,你查帐究竟所为何事,如何不敢当着陛下和满殿臣僚讲个清楚?!你……”
裴耀卿说到激动处手持笏板对着李禅的方向不住的挥动。不曾想裴耀卿因为身体微胖,面上、手心出汗颇多,手中的牙笏又是新制的,分外光润,一不留神竟从手中滑了出去!
笏板一脱手裴耀卿心中暗叫不好,想要去够哪里来得及?!
只看见那笏板直直对着李禅的面门就飞了过去。
李禅连着两天都没睡好,燕朝到现在早已是精疲力尽,眼见裴耀卿笏板脱手顷刻已经飞到眼前,想要闪避但实在是疲累已极,身体脚步迟滞了一下,恍惚间只觉得右边额角一阵凉意,之后整个右眼变得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