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扫视百官:“至于说我屯聚粮草,不错,我确实不惜代价的筹募粮草,可是不募集粮草行么?城外数万灾民嗷嗷待哺,一日断炊,则城外不稳!诸公都说李禅囤积无数,我也可以告诉诸公,自十二月初一至今,凡太府寺、户部所拨付,河南府所调集,并上城内外诸寺观所捐纳及城外寺观以无尽藏所购,精米、黍、麦、粟、豆等共计不足十五万石,诸公高谈阔论之余也可以抽空出城去看看,城外有多少灾民,自己也可以算一算,这么多的人要一直捱到开春之后,甚至运河化冻,这点粮究竟够不
够,算不算多!”
李禅平素一向是以温和与擅于协调的面目示人,虽然也不乏口灿莲花舌辩滔滔的时候,但无论如何都是温煦的,可是今天一方面一大早就给人骂个不停憋了一肚子气,加上昨天因为云黛的事情,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此刻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李禅清朗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大殿,声压震得站在他身边的官员心脏都疼起来。
李禅身形极高大,殿中文官大多要比他矮半个头,此刻怒气勃发显得极为骇人,加上他一句句话说来有理有据,刚刚那些喋喋不休的官员一时竟都怯了。
第324章 有人被开瓢了(三)
李禅刚刚声音大了些,头都有些发昏,略略降低了一些调门:“至于说和买之事,李禅非是强逼户部、太府寺高价购粮,实在是出于无奈,城外救灾刻不容缓,钱粮却迟迟不到位,户部与太府寺皆道无粮可拨,河南府的存粮要应付城内城外也是杯水车薪,偌大的朝廷,大夏的国都难道只靠僧侣道士们捐的粮食来赈济灾民?”
李禅转向皇帝:“禅移书户部、太府寺,一直所说的都是要足额请调所需粮草,至于说户部是调集,是和买非我所能左右。至于诸公所说我逼迫太府寺以骇人听闻的高价和买粮食以谋暴利,更是无稽之谈。朝廷和买自有成规,专付有司督办,禅何德何能能强逼太府寺如何?”
眼见李禅大发神威将这班大臣驳的哑口无言,裴耀卿笑吟吟捏捏手中今天刚换的牙笏,整理了一下衣服,出列先恭敬的行了一礼。
裴耀卿:“陛下,吴王所言不无道理。”
他这话一出来满殿之上都忍不住咦了一声,其实今天最先挑头开始弹劾吴王的,就是他河南府尹裴耀卿。
刚刚弹劾最卖力的也是裴耀卿本人,便是之前的弹章,裴耀卿也是上的最多的,满朝文官中有不少就是看见裴耀卿的行动才跟上来的:裴耀卿可是裴相公的儿子,他的行为多少也代表了裴相公的意思吧?
可是他眼下的表现却让大家大吃一惊,怎么刚刚还骂的起劲一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样子,怎么这下子反倒说吴王讲的“有道理”了?
“然,臣有几个问题想要请吴王殿下为下官释疑。”裴耀卿脸上笑容不减,微眯着眼睛看向李禅。
李禅调整了下情绪:“裴大尹请讲。”
裴耀卿满月般的面庞看起来极为和善,说的出话却句句如刀:“殿下自领赈灾救疫诸事,全力调配粮草,行事如风卷雷,动若雷霆,城外旬月以来灾民虽众却中外相安,殿下之功不可没。可是下官想问,城外固然有数万灾民,但是洛阳城内户口百万,因今年之大旱而生活无着的居民亦不在少数,何以殿下调请钱粮之后,分拨之时却重城外而轻城内?难道一道城墙之隔,城内之民就能不受冻饿之苦?就能免除灾疫之难?苟非如此,为何调拨钱粮却不能一视同仁?”
裴耀卿笑容不减向前踏了一步,目光四顾,眼见户部和太府寺的官员们精神都是一振。
裴耀卿继续说道:“退一步说,殿下吩咐调拨不均也就算了,河南府薄有储蓄,城内勉强也能应付一些时日,可实际上殿下却还要从河南府调拨粮草救济城外,其结果就是这半月以来,城北原有贫苦冻饿之人数量激增,前几日大雪之后甚至街头有冻毙之人。关中之乱后洛阳何曾有过百姓冻毙街头?此事未
知吴王作何解?难不成城外灾民冻饿即成大患,城内的百姓冻毙街头反倒是平常事?”
李禅颔首:“大尹所问,调拨粮草之时,禅确然是内外有别,甚至有意轻城内而重城外,但这绝不是因为城内百姓不及城外灾民重要,而是城内百姓虽也有冻饿之虞,但相比城外至少还有片瓦遮头,河南府多年经营,救灾放赈皆有成例,诸般人员、场所皆是现成,耗费较小,再加上城内寺观密集,悲田养病坊之设凡数十处,城内应对灾疫,远较城外为易。城外则不然,灾民远来,外无城墙抵御朔风,兼少遮蔽风雨之居所,赈灾诸般事物皆是草创,人员也不齐整,加上城外人员散布,行动效率远不如城内,故而城内城外所需不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