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自然不会知道李禅在想什么,她昨天睡得断断续续,本来想等李禅走后再补一觉,可不知怎么,云黛忽然在意起来:这房间的一杯一盏、一茶一饭都是李禅的,乃至于房间里的味道,都是李禅身上的,更令云黛羞得坐立不安的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好些都是李禅幼年时穿过的。
这个忽如其来的认知让云黛浑身变得敏感非常,只觉得李禅这个讨厌鬼无所不在,极羞之下,云黛自欺欺人的将自己埋在被子底下,可没一会儿她就想起来,这床黑色锦被……也是李禅用过的。
一时间云黛只觉心里好像被塞进了一大块热呼呼的酸枣糕,又酸又涩又甜又堵,她在被子里,双手捂着脸暗暗想:这就是相爱了吗?这么羞人……
因为在遇真宫耽搁了一些时间,李禅很罕见的晚到了一会,好在今天燕朝皇帝并没有点到李禅,晚到了一会倒也无虞。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禅轻松。
初五那天户部、太医院、河南府都过来交了底,以今时今日的情况,要应对时疫和灾民实在是有些困难。眼下朝廷虽然在西北大胜,但是只要大军一日未归,粮草的压力就还未得到纾解,户部和司农寺要保障粮饷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再加上要维持朝廷日常运转的基本粮储,城中百官贵胄的俸禄开支,以及京城各衙卫驻军的粮饷。
前天户部报过来的账目,能拿来用以赈灾的钱粮不过是钱十五万贯,粮五万余石,听起来虽然不少,可是真要放在数以万计的灾民中间,那就是杯水车薪,按照云黛之前的方案来估计,这点钱粮想要熬过一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河南府虽然薄有储蓄,但是规模有限,应对小规模的灾情还能勉力支持,像这样规模的只能说尽力而为,钱粮实际上是不太能指望河南府的,到时候他们能够组织人力,再备上一些薪柴、冬衣帮助灾民过冬,就已经令李禅欣喜不已了。
至于太医院那边的消息相对来说倒是最好的:太医院的医官们参详之后,对与云黛提出来的药方、医案、疫病营的设置之法都表示了肯定,只是相对的所需的药材、医者以及疫病营建设管理的投入就表示爱莫能助了。
就这么着,初五李禅虽说是对眼下的情况有了一个了解,真要说解决问题还早得很:钱粮如何调配,人手怎么安排,千头万绪无从抓手。
好在李禅主理宗正寺日久,早有一套成熟的规章,何人该做何事并不需要李禅时时耳提面命。若非如此,只怕李禅要天天吃住在宗正寺也不够。
今日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除了偶尔会有书吏过来请示一些关键的事情或是请李禅画押,李禅甚至能有一丝清闲的感觉。这一个上午李禅甚至还偷空写了封信给云黛,说是信有些夸张,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在做什么?
李禅一直在等着云黛的回信,有了这份期待,枯燥冗繁的公务似乎也有滋有味起来,待到下午李禅笑吟吟展开云黛的回信,看完上面的字,他忽然拍向桌案,发出好大的声响:“荒唐!”
与此同时,天边传了一阵闷雷,李禅只觉得心脏处一阵抽痛,脸色瞬间煞白。
郑楚听到响雷了,不管不顾的跑进公厅:“殿下,要回去吗?”
李禅双目充血瞪着郑楚:“滚!”
郑楚显然是料到了殿下的反应,他并没有走远,只是退到远处静立,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天上雷声的远近,一边紧盯着殿下的表情:他家殿下从小听不得响雷,轻则面色惨白,神魂战栗不能安寝;严重时就是昏厥也不是没有过。本来因着冬天绝少惊雷,算是郑楚最安心的时节,没成想这都十二月却突然打起雷来!
郑楚脑中突然响起一句偈子来:冬雷震动,万物不成,虫不藏,常兵起。
郑楚忧心忡忡,宗正寺衙署内的官员则都给李禅的暴怒吓了一跳:吴王御下严整,平素都是谨严自持,绝少喜怒形于色,像这样突然失控暴怒是压根没有过的情形,一时间谁都不敢到公厅里面来触霉头。
好在雷只响了一阵便停了,李禅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更觉心浮气躁,又重新回到桌案前拈起云黛的信,睹视良久,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上面写着:昨日忘与你说了,今日与薛兄他们去薛侍郎门下,参加兵部文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李禅捂着胸口,这会儿心跳得仍有些快,好在不怎么疼了,他看着‘兵部文会’几个字一时气极反笑:大夏开国两百余年,兵部什么时候开过文会了?一向以来礼部、吏部主管科举授官,其他各部寺官员若是喜爱文学或者有爱才之心的,可以以私人名义举办文会、诗会。薛霖堂堂的兵部侍郎,现在又代理兵部尚书之职,要说品级地位办个文会自无不可,就算薛霖是武将浊官出身,办文会最多被人说附庸风雅,可是你现在居然以兵部的名义办文会,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而且你兵部紧接在春会之后办文会,吏部怎么办?户部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