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的功夫,金门关急报就送到了皇极殿上。
韩瞻遹惊慌不已的同时, 更是大发雷霆,指着当初逼迫他任命燕王为北伐大元帅的田善拓等人,破口大骂道:“瞧瞧,这就是你们口中英勇善战的北疆之王, 十万北狄人,怎么就从凉州绕道来了京师?!好一个狼子野心,好一个与虎谋皮!他韩钦巍(燕王名讳)今日不择手段,纵虎为患,就不怕来日死后愧对祖宗先祖,无颜大旻黎民百姓!”
田善拓束手立在下首, 垂眸不语,面上平静, 心里却是波涛翻涌,他以为燕王起事只是迟早而已,可却万万没想到竟还有这种算计。
此番谋划布局,其中必然有赵拙言之手笔,这厮历来便个不知忠义仁慈的自大狂妄之徒,为了他那所谓高瞻远瞩的抱负,可以视天下人为棋子,人命取舍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这也是田善拓敬佩赵拙言,却又视其为异端败类的原因。
田善拓见皇帝大约是骂了,便趁机谏言道:“陛下,金门关乃京师门户,万万不能失守,还请陛下及早派兵增援。”
大火都快烧到了自己脚下,韩瞻遹这回也不再拿乔挑刺,当即便下旨道:“武安侯徐开听令,朕命你率领十万禁军,速速前往金门关增援!”
徐开领了圣旨军符,迅速离去。
位于武将之首的王勉之僵着脊背终于放松,那好似是甩出去一个大包袱的模样,正好被目光锐利的田善拓瞧见。
田善拓面色复杂,心想原以为陛下不懂识人用人,可如今看来,却不过是没到紧要的关头而已,真到了危及江山紧要的时候,陛下原来也知道王勉之是个不靠谱的。
只是徐开虽比王勉之强上数倍,可当真就能抵挡得住北狄精锐?田善拓心里没有底,满朝的文武大臣心里估计也没有底。
夜朗星稀,花香伴着月色,空气清新凉爽又沁人心脾,原本应是春夜好眠的时候,可皇宫内外却人心惶惶,除了不谙世事的稚儿,几乎无人能睡得着。
田善拓带着老仆枯坐在厅堂内,瞧见隔壁兵部尚书府灯火通明,嘈杂哭闹之声惶惶戚戚,竟好像是家里进了强盗土匪一般。
田善拓捋了捋胡须,感慨道:“还是老夫有更有远见啊,早在陛下将林侯爷一家流放去北疆时,就让老妻带着儿孙都回了祖籍,不然如今也得像隔壁那样,着急忙慌,悲悲戚戚,这阵仗听着就跟生离死别一般,叫人心中不宁。”
老仆也算见多识广之人,闻言附和道:“老爷常说人之秉性,往往仅凭其所行之一二事,便可见微知著,陛下行事只凭喜好,为一时意气自掘根基,如此心性,实在不堪辅佐。”
田善拓瞥了老仆一眼,好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老仆面上并无忌惮,只替主子不值道:“凭老爷您的才华本事,但凡陛下多信重您几分,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局势!”
田善拓并未反驳,想自己于纵横谋略之道虽略逊赵拙言几分,可若论经世治国之才,赵拙言也未见得就赢得了他。
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惜他田善拓偏偏就没能遇着个好东家,当真是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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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的混乱与嘈杂太过明显,韩瞻遹即便想装作不知,也办不到。
关雎宫内,青鸾烛台上滴满了蜡油,韩瞻遹听完徐公公的禀告后,气恨得抬手将桌案上一套琉璃百花盏给砸得粉碎。
林岁夕瞧着四溅飞散的尖利碎片,默默地缩了缩脚。
韩瞻遹阴恻恻道:“食君之禄,关键时候却只知道自个逃命,当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徐公公闻言,不得不为曹尚书等人辩解一二,道:“诸位大人只送走了家小,他们自个倒是都没走。”
“……”
韩瞻遹怒气发了一半,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不上不下憋得难受,只颇为恼怒地瞪了徐公公一眼。
林岁夕满目忧愁地坐在旁边,听了徐公公话,心里难免泛起几分自怜,危难之际,但凡是个有情谊的人,都知道将亲人提前送走,韩瞻遹口口声声说爱重自己,可如今眼看着北狄人就要兵临城下了,他却半点也想不起要护着自己离开。
林岁夕想起梁王谋逆的时候,自己头一日还在为推出新款服饰忙碌,第二日便被叛军请去了阵营前线,见过死亡和鲜血后,林岁夕害怕得连着做了好几日噩梦。
她比任何人都惧怕战争,偏偏韩瞻遹前几日才册封了她为贵妃,真要等到京城城破之时,普通百姓或许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她这个贵妃怕是连条活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