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很不耐烦的。醉是本人的事, 与旁人有什么相关?他躺在那里倒安逸,却要人衣不解带地在旁侍候,好没道理。
但他睡着时很安静, 脸上还带浅笑,很有些小孩子的天真气。
难免会使人想到元凌。
激发了湛君身为母亲的天性, 因此纵容了他。
夜晚安静,虫鸣也无, 只有均匀的滴漏声。
湛君靠在大榻的雕花围栏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多思的人夜间总是多梦。梦有时同心事有些牵连,有时却毫无根由,很有些虚无缥缈的意味, 醒后不免使人疑心, 百思不得其解。
湛君常做梦,梦中多是些过去的景象, 是她已经失去而且再难得到的。
青云山。她的桃源, 心灵的安宁地。
她无法不想念。
绿色浓的化不开, 至深处呈现一种墨色, 黏稠得仿佛即将滴落。这绿色也是摇摆的, 因为有风, 但是世界没有声音。挨着绿的是白,一圈干燥的石头。白又围着绿, 是一口清潭。
衣裳脱了丢在白石上, 裹着, 拿石头压住,人在绿水里, 仰头看见广阔的蓝和大块的白。
似乎也感受到了风吹。
这是一个寻常的夏日午后。
她一定是开心的。
可是潭水乍然汹涌,像在沸腾, 冲刷着白石,也震荡着她的躯体,很有几分激越。
除却潭水,一切都还是平静。
她的心擂鼓似的跳起来,整个人被恐惧淹没。
谭中或许住着精怪。
她的膝盖微微地颤抖,牙齿也磕碰起来,可是身子却是热的。
更可怕的是,她突然想到,她根本不会凫水——幼时跌到水里,几乎溺死,此后她虽仍然爱水,但曾有过的濒死的经历,使她没有胆量也没有机会去学凫水。
瞬间她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做了噩梦。
人就此清醒了。
醒后还是热,更热了,还有一种难耐。
喘着气坐起来,她的呼吸忽然就屏住了。
她完全忘记了梦中的恐惧,只有震惊。
“你做什么?”
被问的人抬起了脸,很无辜的神情。
他给她看他的手指,湿淋淋的。
湛君其实知道他在做什么,她要表达的是一种激越的质问,而非疑问。
她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每一次都会有的。
只是一瞬间,湛君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极端。
体内遽然旋起风暴,然后由内而外,迅速地席卷了她整个人,灭顶的快感,还有被焚烧的痛苦。
躯体的挣动是无意识的,她无法控制,眼前是耀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热。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又有了几分清醒,得到了清晰的感受。
他在她身上几乎算得上凶残,然而神色还是孩童的天真。
湛君因此意识到他仍在醉。
清醒的时候他不会这样。
做这种事情时他永远是讨好的姿态。
从他们的第一个夜开始便是如此。
湛君想起那晚的情形。
她答应了他,于是便听他的话,脱去了身上所有的遮掩,因为她是愿意的,所以没有羞怯,她的坦率使她呈现出一种凛然的美,双眼明净,好像她是一件祭品,心甘情愿将自己奉献。
她讲她是一点也不会的,但是她可以听他的,他尽可以教她,她会认真学。
然而他只是看着她,衣冠楚楚,神色肃穆。
她感到不对,但不知哪里做错,茫然的不安里,她去够自己的衣裳。
他不许,她被她攥进手里。
他紧紧地抱她,亲吻她。
他的衣裳是冰冷的凉,使她产生了一些细微的战栗。
他的吻又使她发热。
他几乎稳遍了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很热,她感到发晕,有一种朦胧的浮荡的快乐,而且她觉得这晕和快乐都似曾相识。
于是她不再管他做什么,只用力地回想。
忽然她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心里猛然有了一种焦灼,是想要找到什么却发现找不到。
她终于记起,原来是当时林中的那片草地。
她有些惊怔,将正发生的一切都抛却了。
他就在这时进入她的身体,她并没有感受到痛苦,有的只是一些快乐。但是并不多,而且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