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是他讲错, 他是他世界的主宰, 但凡同他相关的事, 他全做得了主。
他立时转身朝外走去。
元衍很快到了地方, 可是不见人。
使女答:“应是在园林处,婢子这便去寻, 二郎稍候。”
元衍等不及, 亲自到园林去寻。
园林里清幽寂静, 一路分花拂叶匆匆忙忙,直到暮色四合, 仍不见所寻之人的半点身影。
元衍来时那颗躁动的心渐渐随着寒夜平静下来,他再不在园林停留, 回身往来处去。
行到门前,他终于见到了他要见的人。
青白衣裙,神色焦急,要出门去。
几乎是看见他的一瞬间,她飞快地低下了头,轻轻地唤了一声二郎。
她的急切蓦地消失了。
风吹响檐下的幽篁。
元衍道:“我有话同你讲。”
他语气平平,声调亦是缓缓,却有一种郑重在。
郭青桐抬起她的脸来。
她是微笑着的。
一朵嫣然的花。
她二十二岁,正是盛年,多年的幽居生活并未折损她的美丽,她的身上没有哀怨的气息,多的是温婉沉静,玉的质感。
“二郎,进来饮杯水吧。”她笑着道。
“不必,我……”
“饮一杯吧。”她仍旧笑着,“今年桂花开的早,我采了许多,我记得你是很喜欢桂花蜜水的。”
元衍仍是拒绝,“青桐,我……”
青桐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来的,所以,进来饮一杯蜜水吧,我恳求你,二郎。”
她始终笑着。
元衍最终走进了那道门。
落座之后,元衍举目四望,心头很有些复杂情绪。
他由郭青桐想到了自己,然后第一次为青桐,这个他曾经的妻子,为她的存在,感到丧气。
因为他答应进屋饮水,青桐很是高兴,事事不肯假他人之手,尽是亲为,忙碌间不忘同他讲话:“还是当年的摆设,我并没有动过,是不是使你想起了过往事?我曾经也说过搬到别处去,这地方还是还给你,等到……”话讲到这里,她整个人都慢下来,苦笑着摇头,“那时候没有想过,你竟是不要它了……”
元衍忽然抬起头,道:“不必忙了,我只两句话……”
青桐再一次笑着打断他:“我可以不再讲话,但是你要喝下这杯水,这是我同你要的交待。”
空气里有浓重的桂花香。
郭青桐落了座,正在元衍对面。
她笑着说:“总归是我的心意,无论多少,你总该饮些。”说着她拈起自己面前的那只碗,递到面前,垂首轻呷了一口,而后又看向面前的人:“没有毒的,只有甜和香,我怎么会给你下毒呢?我无数次跪倒佛前,恳求的都只是你的安绥,我怎么会要你死?”
“但是你想我生不如死。”元衍冷冷地道。
青桐叹了一口气,仍是笑。
“我真是恨他。”她笑着说。
“你恨不到他头上。”元衍神色冷峻,此刻他终于找回了来时他有的那副冷硬心肠。
青桐的脸上出现怜惜的神情,感叹道:“我知道啊,鹓雏真的是好可怜……”忽然她话锋一转,“可我就是恨他啊!”
“早先我也很喜欢他的,他同你那样相像,她们总是说,你小时便是那样……他没有母亲,只要他肯对我笑一笑,我可以向神佛起誓,他就是我的亲生子……可是他同他的父亲一样,眼里没有我……”
“白日里我爱他,晚间我又恨他……二郎,我真恨呐!他和你一样,想着那女人!那女人甚至都没有抱过他!凭什么!”
“够了!”元衍大声呼喝。
郭青桐的脸上再没有了笑,有的只有仇恨,她睁大的眼睛透露出癫狂的意味,并且缓缓流出了眼泪。
这眼泪带来了短暂的安静。
“你阿兄讲他会好好管教你,我已决意叫他带你走,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宽容,你要珍惜,离开这里,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你还可以有光鲜亮丽的后半生。”
郭青桐笑出了声音,“真是仁慈!讲出去谁会信?我要杀你的儿子,你却还肯给我光鲜的后半生!为什么?是因为你也觉得你愧对我,是吗?”
“我是为你的阿兄,你的性命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要紧,但对你阿兄而言却不一样,我对你并无愧疚,你忘了么?当初你对她动手,我宽宥了你,自那时起,我对你便再无任何亏欠。”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道:“今晚你便着手打点,明早便随你阿兄走。”说完便抬步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