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吴缜笑起来,说:“那就先到我那里吧,你恐怕得先好好收拾打理一番。”
湛君低头看自己,吓了一跳。
两只手上全是血,裙上也尽是淋漓的红色。
“啊!这确实得好好洗一洗!简直不能见人了!”
吴缜微笑道:“因为救人才沾上的这些,哪里就不能见人了?”
吴缜拿了皂角给湛君,湛君同渔歌分了,两个人在同一盆水里洗手。
湛君洗的心不在焉,渔歌注意到,便问:“少夫人在想什么?”
“想我阿嫂。”
渔歌不敢再出声,只低头默默搓自己的手。
清水早已成了血水,湛君毫无所觉,仍在盆中搓弄。
渔歌抓住湛君的两只手,从盆里拿出来,道:“少夫人再洗手只怕要脱皮,我找瓢来,给少夫人浇一浇。”
湛君这才回神,笑道:“不必这么麻烦,只换水就是了,咱们一起洗。”
两人洗完手,阿茵笑着递来两块帕子。
渔歌连忙接过,捧起湛君的手要擦拭。
湛君皱着眉避开,自己拿过帕子,一面擦手一面道:“人家给两块帕子,你我当然是自管自的,你讲你职责所在,我并不为难你,只是如今是在外面,你大可以自在些,方才在马车上,你我难道不是同朋友一样?”说完了话,湛君便往屋内去寻吴缜。
第134章
看见湛君进门, 吴缜从一堆杂乱里站了起来。
他有些羞窘,低头左右看了,苦笑道:“我还未收拾妥当, 这样子招待你,实在叫人惭愧。”
确实乱的厉害, 满地散落着带墨的纸,层层叠叠地铺着, 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吴缜那些见外的话湛君不怎么爱听,因此不作理会,弯腰捡起一张纸来,笑着开口:“这是……”
只一瞬间, 笑意毫无预兆地僵在她的脸上。
因那纸上的是熟悉的字迹, 使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熟悉的人。
先生。
“这些是老师行医的手稿,他临终前送给了我, 我预备按门类整理出来, 编纂成书, 流传出去, 后来人也可从中受益。世上的许多人, 死了便是死了, 同他们的生一样,无声无息不惊波澜, 就像一滴水融进了湖海, 杳无踪迹……但老师不会, 他的名字会被人铭记,哪怕千百年之后也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湛君有被安慰到, 虽然仍是哀怆,但终究是没有哭。
湛君决定同吴缜一起整理姜掩的遗稿, 她认为是应尽的责任。
吴缜当然是没有二话。
只是湛君自此要常出门。
渔歌很有顾虑,于是别有用心地劝道:“何不请吴杏林到咱们府上去?既可免少夫人车马劳顿之苦,又能给那些书稿寻个宽敞妥当的地方收置,任由吴杏林那样堆着,只怕要生虫蠹,届时如何是好?”
湛君道:“终日同药材交道的人,难道还不会调配药粉驱虫吗?你实在过虑,而且吴杏林还要给人诊病,请了他到深宅里,病人要如何寻他?”
渔歌只得闭嘴。
湛君回到元府后的第一件事是洗浴。
洗了很久,洗到再闻不见血腥气。
从浴房出来时天正要黑,饭早已摆上,元凌与鲤儿却还没有回来,湛君便一面通发一面等。
头发梳好,长长地拖在脑后,两边只拿掩鬓别了,倒也不见散乱。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湛君不由得有些着急,正要出去寻,就听见元凌和鲤儿的大笑声,接着便看见他两个相互追逐着跑进了门。
“好饿!”元凌进了门就大喊,“今日吃什么?”
吃什么湛君还不知道,她一向不管这些事,不过总归一定会是他爱吃的就是了。
元凌用食时很有规矩,只是吃,不发出一点声音,神色给人一种淡漠之感。
湛君忽地想起白日里那个浮着白脂的又红又皱的小孩子,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眼前的这小孩子已经有了成人的神态。
湛君捧起元凌的脸,仔细地看。可是她想象不出元凌那时候的样子。
心中很有悔意。
元凌不明所以,只皱着眉问:“我脸上有沾到?”他虽然这样问了,但是看神色,分明是不信自己会出错。
沉默了片刻,湛君道:“你怎么就没有像我的地方呢?”
元凌一下子张大了眼,鲤儿也偏过脸看过来。
一时很是安静。
忽然有声音道:“怎么,你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