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儿下意识地就要从姑姑怀里退出去,可是又想起前头的话,唯恐再伤了姑姑的心,于是便趴着没有动。
见着元凌,湛君自然是高兴,笑着招手叫他过去。
元凌自然也老实过去了,只是脸上不大高兴。
湛君也把他搂进怀里,摩挲他的脖子,问他:“可用了饭?”
元凌点点头。
湛君又问:“都用了些什么?”
元凌想了想,摇起头来,说:“不记得了,急着回来见母亲,只胡乱吃了些。”
湛君听了便拉着他坐下,“那再同你表兄一起用些。”拿起筷子给他挑菜,无不是他素日里爱吃的。这样的细致,元凌如何不欣喜?便将先前的一些不愉快尽数忘了,又指了几样菜叫湛君夹给他。湛君自是依他,也挑了些鲤儿爱吃的夹给他。元凌倒没再说什么。
用罢饭,稍歇息了会儿,湛君便赶两个孩子去浴房。待元凌和鲤儿洗好了出来,换过水,湛君也带了衣裳去洗。人泡在池中,热气氤氲,思绪也随之飘的远了,湛君不由得念起心事来。不知不觉过了许久,直到水凉了湛君才猛然察觉,于是慌忙起身,胡乱穿了衣裳,又将浴房收拾了一番,这才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走出了浴房。
夜深得很了,两个孩子早已挨着睡了过去,元衍仍旧没有回来。
湛君纠缠的心事便是同这未归的人有关。
要怎么办?
如今她人在他家里,住的是他的屋子,要睡的也是他的榻,更不必讲吃用,万事皆是离不开他,如此状况,但凡还是个有良知的人,就必然得感念他的恩德,且还得要设法回报才是。她能回报些什么?她清楚地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又不能给。
那些旧事,小孩子不必要知道,她却不能忘。
真是愁煞人!
焦躁使人没有困意。
元凌这时候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眼睛都睁不开,连打了几个哈欠后,有些气闷地问湛君:“母亲怎么还不睡?我等了你好久。”
“这就睡了。”
元凌又张开手臂,朝湛君伸过去,“母亲抱着我睡。”
“好,母亲抱着你。”
给鲤儿掖好被衾,湛君抱着元凌躺下。
元凌不多时便又睡了去,湛君却久久不能成眠。
她自认是个果断的人,凡事不爱拖泥带水,爱恨都分明,独这一件,沾了他,多少年也没能理清楚。
月渐渐西沉,明光浸透了窗棂,漫进去,流成柔和透亮的一片,烛火也晃晃地跳起舞来。
往事前尘,桩桩件件想起来,爱恨情仇,怨憎离别,深深的纠葛,解不开,忘不掉……
湛君自讨苦吃,终于筋疲力尽,伴着秋虫的哀鸣,合上眼沉沉睡去。
湛君睡下不久,门被人从推开,静夜里轻轻的一声。
门户开放,月光拖长了人影,冷风漏进来,雪白的丝幔四处飘摇。
元衍关上门,脱掉外衣,将一身寒露尽裹了,随意丢在脚边,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抬步往榻边去。
榻上睡了三个人,鲤儿和湛君中间夹了一个元凌。
元凌一向没睡相,手脚乱摆,睡得歪歪扭扭,两条手臂更是脱离了衾被,随意晾在枕头上。元衍一一给他塞了回去,又转过脸去看一旁的湛君。
湛君睡得不安稳,睡梦里也蹙着眉,元衍看着,眉也慢慢攒了起来。良久,他徐徐叹出一口气,手指在湛君脸上轻轻抚过,又收回去,站直了,并不久待,到门边捡起衣服,如来时一般,近乎无声地去了。
事务全积压着,他有的忙,最好是留在衙署安寝,等这一阵儿忙过了,也就好了,实在不必跑这一个来回,不过平添劳累,他自己也清楚,可他情愿多这一份辛苦。
榻上睡了那一个人,他是一定要看一眼的。一眼足以使他心安,少了这一眼,心便悬挂着,怎样也落不下。
元衍草草睡两个时辰,不待天亮,又急匆匆出门去。
关于元衍深宵中的匆匆来去,湛君全然不知,只当他从始至终未归。这样想着,倒是松了一口气。
拖着不是办法,但她实在是没法子,只能拖着,一直拖着,恨不得一辈子拖着,浑浑沌沌地过去。
只要他不逼她。
第123章
日里多思, 夜间必然多梦。
湛君睡的不安稳,于是早早的就醒了来。
屋里黑漆漆的,窗上倒有一点亮光。
湛君侧身躺着, 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