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下身,从湛君手里捞过帕子,举起来,在元凌两边脸上轻柔地擦了擦,元衍问:“为什么哭?”
“母、母亲……她、她为什、为什么不要我?还要杀我!”他一边放声哭,一边打着哭嗝,话讲的断断续续,每一次停顿都像是利斧凿在人的心上。
元衍都觉到了透骨的疼。
湛君疼到几乎喘不过气,“没、没有……我……我……”
忽然,她腾地一下爬起来,两只手捂住了脸,痛哭着冲出了门外。
元衍手里还勾着那条丝帕,指尖绕了几下,攥住了,榻上坐下,抱起元凌到怀里,站起来,不停地来回走动,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好了,不哭了,你都把她哭走了,我看她哭得比你厉害,你也算报了仇解了气,不哭了好不好?”
元凌听不懂他的话,不过却哭得没那么厉害了,趴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抽噎。
转身的时候,瞥见地上那两只竹箱,元衍脚步顿了顿,然后抱着元凌走了过去。
“她说送东西给你,打开瞧瞧?”
箱子里分了格子,细心摆放着各样式的玩物,密密麻麻挨着,新的同新的放一处,旧的和旧的搁一起。
元衍噎了噎,拍着怀里的元凌轻声道:“……你看,没有不要你……”
第99章
元凌如愿把眼泪和鼻涕擦满了父亲的前襟, 他哭了好久,哭到累了,于是抽噎了下, 拿起父亲还干净着的袖子像小猫洗脸似的在脸上胡乱揉了几下,然后坐在父亲曲着的腿上兴味盎然地摆弄他新收到的礼物, 两只裹得严实的小脚还荡悠悠地晃着。
元衍,一位慈父, 只是面无表情地将看着揽在幼子肚子上的那只手臂,眼神落在那半截衣袖上——本来浑然的天青色,此刻却有几块明显得突兀的白青,边缘带着隐隐的明光。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元凌很快就失掉了他翻弄的兴致。
这两箱子东西, 数量虽多, 且样式也杂,可是大多都是哄弄小孩子的玩意, 显然不适宜如今已长大了的的元小郎君。
这送东西的人不够诚心, 以后不给他再送的机会了。
元凌两只短胳膊环住父亲的颈子, 一张圆中带尖的猫脸在另一张同他有着极为相似的五官的脸上滚了半圈, 咬着唇丝毫不掩饰地讲出了他的不满。
元衍沉默了一会儿, 道:“这些是她多年里积攒下的, 你应当高兴,她讨另一个孩子欢心的时候并没有忘了你, 所以他有的也备了一份给你。”
元小郎君哪里高兴得起来?从小到大但凡同他沾边的事, 从来都是以他为主, 什么时候也没当过陪衬,这下成了捎带的, 气得脸都鼓了起来,瞧着更圆了。
“这么大气性?”两根手指捏住他的尖下巴, 抬起他的脸,把他一张生着气的脸仔细瞧了,元衍问他:“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谁?
元凌想了下,认为她可以算他救命恩人,不过他更在意她说他没有教养这件事。
因为元小郎君有位年纪虽轻却极受人尊敬的父亲,所以哪怕是他先动手把人推到地上骑着挥拳头打,结果也一定是被打的那个可怜虫被他父亲领着到元小郎君面前,父子两个一同给元小郎君赔礼,忐忑地请求元小郎君的原谅。
不过这种事只发生过一次,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人敢对元小郎君不敬。
那女人竟敢对他出言不逊。
但是念在她昨晚救他的份上,元小郎君还是大度地表示不再追究她的过错。
“这就放过她了?该叫人抽烂她的嘴才是,谁叫她生了一张嘴却不会讲话,敢得罪到你头上,你说是不是?”
元小郎君皱了皱眉头,“算她功过相抵……”
“啪”一声。
元凌瞪大了一双眼,震惊地看向他父亲。
父亲竟然打他!虽然一点都不疼,可是真的动了手!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元小郎君懵了。
父亲怎会动手打他?
“你威风呀!”元衍冷笑,“我的夫人,你敢叫人打她?”
“管她是谁!你怎么能为了她……”元凌忽然噎住了,脸色很奇怪,“你的……夫人?”
“是,我的夫人,绝代佳人,对不对?”
元凌仰头看他的父亲,一双眼忽明忽暗,最后归于哀伤,眼泪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很饱满,太饱满了,眼眶再兜不住,于是脸的两边有了两道湿痕。
“……她说我没有教养……他们都说我跟你长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你儿子,所以她那时候肯定认出我了是不是?既然知道我是谁了,不是应该冲过去抱我吗?告诉我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