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杜擎靠着浴桶也可以不冷,不过那是早些时候,等到了夜里,只单靠贴着浴桶已不能够,杜擎索性泡到桶里,这样子一时半会倒还行,久了身子就肿胀发白,也不舒服的很。长夜漫漫,杜擎只好泡一时就起身拭干躯体,等又觉着冷时再进水里。如此往复数回,杜擎自觉同身在地狱也无区别了。
元二当真穷凶恶极!
杜擎心里骂着,嘴上却还得托人找元衍求情。那人去了好几回,终于才见着了元衍的面,高抬贵手把他放了。
杜擎穿好衣裳抱上手炉的一刹那,元衍在他的心里被千刀万剐。他简直要流泪,这才是他该过的日子。
杜擎是吃饭的时候听说了郭青桐自经的事儿。
还是元府家人说漏了嘴。
因着方艾下令严禁谈论此事,家人怕受罚,求了杜擎许久。杜擎自听到之后就开始失神,家人唤了他好多声他才回魂,然后笑着跟人保证了,挥手叫人退下。
家人走后,杜擎就又开始失神。
杜擎认识郭青桐是跟元衍同一天,那时候他还未离开西原。见到青桐的时候,他就在元衍身后。
青桐那会儿四岁,漂亮的很,也是文静样子。都是小孩子,四岁的郭青桐和四岁的元衍却很不一样。
元衍四岁已经有了杀人的胆子和手段,青桐却怯生生的,很容易害怕和脸红,眼睛水灵,很大,可脸又那么小,躲在大人手掌后面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元衍和青桐是在都城成的亲,杜擎也在。
杜擎记得清楚,过完礼,元衍就穿着吉服跟他在元府里横冲直撞的跑,仆妇要抓他,抓不着。那一天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后来杜擎不怎么见到青桐。有一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个晴天的午后,他和元衍正说笑,身边忽然就出现个窈窕女孩儿,看着元衍,软软地喊二郎。杜擎不认识她,于是问元衍,还不待元衍说话,她就掩了唇笑,说:“杜郎你不记得我啦?”元衍告诉他是青桐。他好像是愣了一下,因为记忆里青桐好像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孩儿,于是他对元衍说:“哗,青桐已长这么大了,这般的美!”
青桐是很好的。
杜擎再见青桐,忘不掉的是她脖子上那可怖的勒痕。
青桐精神很差,但听说杜擎看她,还是强撑着接待。
杜擎很不忍心,“我瞧瞧你,过会儿就走了,你好好养。”
青桐点点头,破败的可怜。
相顾无言,杜擎忽然说,“你又何必呢?”
许多人来看她,郭青桐都忍住了没哭,可听到这句话,她再克制不住,袖子掩了面,呜呜哭起来。
杜擎听着,心中颇是不好受。
青桐啜泣道:“我知道我不如她美,可是他怎么能绝情至此!明明是她逼我,要我帮她走,说不然她就赶我走!二郎怎么不能为我想一想?他一心一意的对她好,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还要我怎么样呢?难道只因为我爱他,在他心里我便不算个人了吗?”
杜擎劝她,“这并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那他又为什么这样待我?”
“青桐,你还是不懂他,你是很好的,但却不是他喜欢的,因为要娶你的不是他,是他的母亲,而他不是个受摆布的人。”
第70章
晚上时候, 湛君去敲吴家的门。
清晨那奇妙的震动使她真切感受到一个生命的存在,不再是一个仅仅存在于舌齿间的两个字,湛君于是觉到了责任。
湛君振作了一番, 决意向隔壁那位医工讨教如何顾好一位有孕的妇人并她腹中的孩子。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吴讷从门里探出头,见是她, 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才问:“干什么?”
湛君有求人的自觉, 因此声音低低的,“吴杏林在吗?”
吴讷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儿,又低头思虑了一阵儿,然后一言不发让开了路。
湛君倒很好奇他低头的时候到底郑重地想了些什么, 本想问一问, 可随即想起这孩子长了刺似的扎手,那点好奇心便立时作云烟散了。
湛君方踏进吴家的门, 吴缜恰好自中堂走出来。他远远见了湛君, 脸不自觉便红了, 连手脚也局促起来, 堂前一番趑趄, 不知要怎么好。
湛君与吴讷离他都远, 还瞧不见他的异状,而那年轻人却离得近, 因此将他的窘迫瞧了个一清二楚。
那晚处理好伤口之后, 这年轻人便发起了寒热, 当夜便嘴唇龟裂人事不知,吴缜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整晚, 天亮了却不得不要履诺往南城去,只好留下自己阿弟代他看顾病患, 好在官署仁慈地征调了医工前往南城救治流民,吴缜得才以及时脱身归家,接过阿弟的手继续照看他捡回家的病患。他既将人收容,必是要负起责任来,若是在他家中不治,他定愧疚余生。好在天似乎也帮他,昨日降下大雪,有冰雪为助,这年轻人身上的炙热便消降了不少,如今也只是略略热些。吴缜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