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沈寐半靠着床榻,双腿僵硬地伸直,龙袍散了大半,皱巴巴的,发冠歪着,青丝凌乱,就连面色也是惨白。
竟瞧着,比床榻上的卫芜僮还要惨白几分。
听见几位老臣进了寝殿,沈寐也毫无反应,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地面,那里,沈寐手中握着一封信。
眼中无神,神情倾覆。
左相何曾见过沈寐如此颓唐的模样?
左相当即抬高了声音,“陛下,江山社稷,莫非比不得一个卫公子?昔日,先皇为稳固局势,曾……”
沈寐缓缓抬眼,像一个木偶般,道:“你适才,提到卫芜僮?”
左相不明所以,“陛下,可是想通了?”
沈寐没听进去,又道:“卫芜僮怎么了?”
左相迟疑了一会,道:“卫公子,已然殁了。”
“已殁?”沈寐似是无法理解这句话,他皱着眉,想了许久,终于,痛楚过后的麻木感褪去,他动了动脖子,余光瞧见床榻上的卫芜僮。
思绪回拢,沈寐猝然起身。
几乎是刹那间,沈寐发了狠,夺过左相身后侍卫的长剑,厉声道:“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左相吓得脸色一白,张了张口,却见沈寐举着长剑挥来。
有侍卫拖着左相往后退,躲过了这一劫。
“疯了!陛下疯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的,等到话音落地,所有人都跑了出去。
甚至连殿门都忘了关。
沈寐握着长剑,望着空荡荡的寝殿,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已殁……”沈寐一遍遍地重复着,笑得不能自已,浑身颤抖。
最终,沈寐再也无力支撑自己,单膝跪了下去。
越是痛贯心膂,回忆便越是清晰。
一切似乎都在与沈寐作对,到了此时此刻,沈寐竟想到了从前他与卫芜僮相处的画面。
任何事,任何话,在当下反复地重演。
记得那是开春,卫芜僮入宫的第一日。
那日,迫于礼制,沈寐没有亲自去迎卫芜僮入宫,他于玄黄殿最高处,极尽目力远眺,仿佛瞧见迎亲队伍十里长红。
他脑海中浮现出卫芜僮一身红衣的模样。
卫芜僮从来着素色,随性惬意得很,难以想象,一袭红衣,在卫芜僮身上该有多么张扬出色。
思及此,沈寐有些迫不及待,他曲着指尖,将手负在身后。
正要往阶下走,听得通传,说是几位老臣求见,其中便有左相。
这几位老臣凑在一处,无非就是说沈寐不顾仪制,对卫家荣宠太甚之类的话,先前沈寐要立男妃时,这些话他们也说过,沈寐都听腻了。
大喜之日,沈寐不欲与那些老臣多话,听了几句便当听不见,任由那些老臣说得口干舌燥,陈词淋漓。
直到其中一位老臣提及先太后……沈寐冷眼斜了过去,“爱卿,这是何意?”
那位老臣顶着沈寐的审视,道:“陛下已经为了卫家小公子,破例更改仪制,但先太后居所尊贵非常,先人旧居,怎能赏赐于妃嫔?陛下,当收回成命啊!”
沈寐冷笑一声,“所以,爱卿是在说,朕不孝?”
“陛下!”那位老臣惶恐地跪下,“臣绝无此意!”
“是么?”沈寐视线一抬,望了望殿外。
夜色侵袭,满目阴沉。
沈寐忽然想到卫芜僮那身红衣。
夜色与红衣,的确相衬,沈寐视线回拢,漠然地瞧了那些老臣一眼,最终,还是走了。
沈寐乘着御辇躲过夜色,停在卫芜僮的寝殿前。
昔日先太后的居所挂上红绸,有宫人推开殿门。
沈寐见到满心欢喜的卫芜僮。
红衣,笑颜,一切都是沈寐想象中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沈寐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了此前朝臣的劝谏。
那些被沈寐忽视的话,潮水般涌入沈寐的脑海。
卫家,当真荣宠过甚么?
卫芜僮,当真值得他破例更改仪制么?
眼前人的雀跃与欣喜撞入眸中,沈寐半眯着眼,将卫芜僮粗暴地拽进怀里。
果然听得卫芜僮诧异的低呼。
沈寐无由来地有些烦躁。
宫外的申袂并非他本性,传言浴血而生的帝王也并非作伪,这些,卫芜僮总该要适应的。
至于卫府……沈寐威胁了一番,圈禁着卫芜僮,看着卫芜僮惊慌的模样,心中愈发烦躁。
“说话。”
沈寐强制性地抬起卫芜僮的下巴。
“你在怕我吗?”
卫芜僮眼眶微红,摇了摇头。
沈寐捏紧卫芜僮的下巴,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