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月色正凉,投在卫和书的朝服上,影入烟尘,渺渺似谪仙。
“非去不可。”卫和书道。
“但我……会早些回来。”
-
宫中几乎闹翻了天。
为卫芜僮失踪一事。
闹到什么程度呢,连今日上早朝的大臣们,在路上就听闻了这个消息,慌乱地将自己的衣着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战战兢兢的,生怕早朝时陛下发火,迁怒他人。
不过这些动静,卫芜僮是不知的。
他昨夜太累,身心俱疲,与卫和书发泄一通后,稍微好了些,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没有见到卫和书,倒是见到了卫父和卫母。
二老就在床边,见卫芜僮醒来,面上神情纷然。
卫母还未开口,眼眶先红,望着卫芜僮,半晌无话。
卫父神情自若些,却也好不到哪去,开口便是不忿,“当初你入宫,我便觉得你会受欺负,陛下后宫可有佳丽三千,但你……”
自古君王无情,什么破先例封男妃,以为是个深情戏码,到头来还不是立了后。
只是可怜卫芜僮。
从头到尾只有卫芜僮一个人当了真。
这些话,卫父在脑中过了一遍,想想还是咽了下去,摆摆手,“罢了罢了,回府也好,在家中多待几日,省得去宫里受气。”
卫父一向直言,从来不在意这些话传到君王耳朵里该如何,也不深究卫芜僮待在卫府的后果。
毕竟只有卫芜僮这一个亲生儿子。
卫芜僮心中一暖,半年来被困后宫的场景如蝶振翅般闪过,最终停在初入宫那夜,沈寐语气玩味。
卫芜僮突然有些后悔。
那封家书,他该早些寄出的。
卫父说着,语气又转为埋怨,“你说说你,从小自由惯了,入宫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往府中寄信,半年了,要不是和书进宫探望,你是不是就不打算与家中联系了?”
卫芜僮一哽,喉间生涩,闷闷地回:“不是写了家书吗?我没打算与卫府断了联系。”
只是不得已。
一旁的卫母久久不搭腔,这会用锦帕偷偷抹了抹泪,“哦”了一声,“那也叫家书吗?芜僮,我们平素怎么教导你的,就用那几行字来打发我们?”
卫芜僮见卫母伤情的模样,原本也想哭,却被卫母的语气逗笑,嗔了声,“哪有,我认真写了。”
这一嗔,好似又回到了半年前。
那个被卫府上下宠着的卫芜僮。
卫母忍着眼泪,往床榻一坐,将卫芜僮半搂进怀里。
那些恩啊怨啊,痛苦折磨也罢,这一瞬间都远了。
卫芜僮此刻只是父母怀中的孩子。
卫父和卫母在卫芜僮房内待了很长时间,后来临近午时,午膳已备下,仆从前来传话。
卫芜僮这才梳洗更衣,跟着父母去前厅用膳。
方坐下,环顾四周,对面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吴弦钰一个人。
“兄长呢?”卫芜僮问。醒来便不见人,怎的午时用膳了,这人还是没出现?
即便是早朝,这会也该回来了。
“兴许是有事,脱不开身吧。”卫父不以为然,前些时日帝后大婚,礼部优先准备大婚事宜,有许多事务被积压,现下处理倒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平日里,卫和书也不一定回府用膳。
想到昨夜的情形,那时崩溃之下的恳求卫芜僮还记得清楚,他隐隐有些担忧,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晃眼,似乎看见吴弦钰面上若有所思。
“嫂子?”卫芜僮侧眼望过去,斟酌着道:“兄长离府前,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吴弦钰明显地思绪回拢,顿了顿,迟疑地摇摇头,“没有。朝堂之事,和书鲜少与我提及。”
卫母大抵也是担忧的,但此时担忧并不占上风,她亲自夹了一块肉放在卫芜僮碗里,“芜僮啊,这个时候便不要多想了,快些吃吧。”
“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喜欢的。”
“多吃些,瞧瞧你都瘦了。”
卫芜僮勉强笑了笑,扒了几口饭,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一顿饭味同嚼蜡。
午膳后,卫芜僮在卫父和卫母身边陪着,偶尔搭几句话,心不在焉。
直到午时过后,日光逐渐没落,听得不远处有仆从说卫和书回来了,卫芜僮略显混沌的眼神方才亮了亮。
卫芜僮起身往府门赶,有人比他更快,以至于薄纱在他眼前都成了虚影。
吴弦钰快步上前,扶住了将要下马车的卫和书。
卫芜僮这会离得不算近,只瞧见卫和书背脊微弯,下马车的动作被吴弦钰挡着,依稀见得踉跄了一步。
“兄长。”卫芜僮迎了过去。
卫芜僮这才发现,卫和书的面色似乎不太好,稍显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