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荷院的小丫鬟们有几个见了他会脸红。
他也因为年纪到了,被挪到隔壁的石芜院去住。
为什么偏偏只有小姐看不见他的成长。还是说其实在她眼里,真的把凶夷兽奴看成野蛮猛兽一般,不能算仆婢下人?只是“兽”而不是“奴”?
那干脆就把他挪到兽园里去好了!
阿蛮知道自己想得不对。他的小姐对他有多疼宠多照顾他当然知道……
可又由不得他不多想,他是府中唯一一个曾住在汀荷院中的男丁。除了把自己归到黑花猞猁、碧影小灵珠一类……他想不到旁的解释。
阿蛮知道是自己的毛病。他经常会把小姐怎么想他放在第一位去考虑。重要程度远远大于他自己的想法。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作为疯傻的南朝女奴生的杂种,出生时就背负了原罪。无论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暴力、排挤和冷眼,还是梦中预见的残酷刑囚生涯……他在漠北的生活都是黑暗而残忍的。而那些暗无天日中,唯一能带给他温暖和希望的,只有她。
说来可笑,他的小姐远在南朝都城,与他素未谋面。却救赎了远在漠北,为了活命而苦苦挣扎的少年。
倘若当年梦中所见只有落入耶律方金之手,年幼的临羌可能早早就因绝望而放弃了。试问天下有几个半大少年能忍受长达三四年的亡命生涯?不能安睡,不能露出面貌,甚至不敢留下一星半点儿生活的痕迹。
多少次躲避搜捕时命悬一线,无数次他以为死定了。最后他都逃出来了。而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力量,就是为了如今的生活,为了此刻这样。
那些美好的温暖、体贴和关怀,如梦中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所以,他把他的小姐看得比自己重要,有错吗?把她的想法和欢喜凌驾在自己的感受之上,也理所应当吧。
即便明知是毛病,他也不愿改。
改也改不了。
只除了一样,有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心中的野兽,在疯狂地叫嚣着独占。他想独自拥有她,想要她的眼睛只看着自己,耳中只听着自己。这种疯狂的执念深入骨髓,夜深时会随着血液流淌全身。
但阿蛮知道自己不会发疯失控。因为他的小姐的感受,永远是在他自己之上的。如果她不开心,他就永远也不会做。她喜欢他像个孩子、像个无害的小动物,他就能压抑住凶夷人骨血里劫掠欲,专心地扮演好一个这样的玩物。
他甚至学会了用头蹭着她的掌心撒娇。
天知道,在漠北时那些凶夷小孩若是敢碰一下他的脑袋,他就把他们的胳膊拧下来。
所以,一旦知道小姐其实并不真的在意他,他也会跟着她的感受,一起轻视自己的吧。
*
沈稚身后是椅子,前面是自己的异族护卫。
他确实长高了。肩膀宽,手臂也长。这个姿势几乎将她圈住,只是无论语气怎样的迫切,姿态却仍恭卑守礼得很——他不会去俯视沈稚,让她仰头看他。所以修长的双腿委屈地蹲跪着。
此刻还陷入莫名其妙的自弃情绪中。
作者有话要说:情节断不开,更晚啦。
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45章 心(下)
沈稚有些摸不清头脑。想说他一句失礼吧,阿蛮的神情已经低落难过得快哭了。
沈稚只好揉一揉他的头毛,顺着他温声哄劝,“嗯,阿蛮长大了,我知道的。你这次立了大功,已经是大人了。”
“真的?”凶夷侍卫的声音闷哑,还带一点鼻音,有点可爱。
“嗯。”沈稚认真点头,“我那么喜欢阿蛮,怎么会骗你呢?”
金棕的眼眸瞬间燃起光芒,他猛地抬头,正撞进沈稚温柔的笑容里。凶夷侍卫讪讪地收回手,站起身,“让小姐见笑了。阿蛮刚刚失仪了。”
沈稚笑得温和,“无妨。规矩松散了可以重新学嘛,反正是我教的,亦有失责之处。”眼见凶夷护卫紧张得瞳孔微微放大,瞬间绷紧了脊背一动不动,沈稚才算把刚刚被他吓了一跳的气给出了。慢悠悠接口道,“所以,刚刚的事可以接着说了吗?”
“说得好,明日就不罚你了。”
阿蛮长长松了口气——差点以为真要挨揍呢,小姐惯爱欺负他取乐。
真是过分啊。
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
阿蛮接着讲述。
东山随了沈瑞的性子,那是一成不变的固执。这小厮既然不肯明言,他理都不愿理会,更别提帮忙通传了。
最后那位神秘的公子被逼无奈,只好又遣人送了名贴。
沈稚兴致勃勃猜测,“可是燕阳王的某位远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