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沈稚话音未落,小姑娘便蹬蹬蹬跑了出去。
地动、太后、帐中——这是秋猎?
电光火石间,沈稚突然忆起崇和七年,天子秋猎时遭逢百年难遇的地动之灾。紧接着钦天监又出不详之言,朝野一时震动。加之云南王进京为太后娘娘贺寿,颇有嫁女之意……刹那间都城各势力乱流涌动,流言谣传甚嚣尘上。
难道她死后还魂,竟飘游到了崇和七年吗?
刚才的婢女自称秋儿……她想起来了,小时候确实有这样一个侍女。圆鼓鼓的小脸儿,每天啾啾
喳喳的像只活泼的小雀儿。她也顽皮,便给人家取名叫秋儿。只是,她印象里秋儿明明个子很矮啊,刚刚怎么没察觉呢?
沈稚猛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小小的手,细痩的胳膊,伸手摸摸脸…似乎是比印象中圆润稚气些?最后在床上伸直腿脚……她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腿的长度。
崇和七年,她才十二岁啊!
红袖见她目光呆直,忍不住忧心,“小姐这是吓傻了?”
沈稚茫然抬头,望向面前这位既熟悉、又不同的红袖姑姑——她此时神情紧张,眸光担心不已。还是那双熟悉的眼睛没错,只是眼尾少了几道细纹。
时光……真的倒退了?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帐内的陈设摆件。那些尘封已久的旧时记忆,随着这些熟悉的物件儿而渐渐地浮现眼前。
床帐是南楚御贡的鲛绡所制,轻盈透气又避光,舒服极了。小时候家里年年都有。后来,随着定国侯府和云南穆王府渐渐疏远,直至最后连节礼都不再互通……府中便再没用过这些南楚特产了。
桌上的那方端砚是父亲赏她的。有一次中秋家宴射箭,她的准头比哥哥还强些。父亲一高兴,便当众把自己珍爱的文玩砚台给了她。
气得哥哥深感丢人,大为恼火。其实那时沈稚就知道,父亲表面虽鼓励她学习骑射,骨子里还希望她能够文雅淑女一些,所以才赏她砚台而不是名弓宝剑。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每每故意在哥哥来时,把这个摆出来,气得那笨蛋直跳脚。后来有一次还被哥哥不小心打碎了。
他是真的不小心弄坏的。当时急得满头大汗,又满都城的出重金悬赏,想买个一模一样的赔给她。可那是一方孤品砚台,哪里能有一样的?东西没寻到,反被父亲知晓了。以为他气量狭小,还把哥哥重重责打一顿。幸亏沈稚跑着去寻母亲求情,才勉强给救了下来。
还有柜上那刻着年款儿的太平有象插瓶,妆台上未及笄时的小首饰匣子……母亲疼她,这些物件儿年年都得换新的,岁岁全都不一样。
沈稚的眸光定在年款儿上,一股酥麻的震惊蔓延四肢。
她竟真的回到了过去!还魂到崇和七年。
这个时候,爹爹娘亲
都还在,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穆王爷仍是那个最疼她的舅舅。
小郡主还没有嫁给宇文诺。皇帝也没有梦太虚、修皇陵……
那些可怕的事情通通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稚的眼圈儿蓦然红了。
可把红袖姑姑惊呆了。“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呀?”她慌忙将床上的小姑娘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稚儿莫怕、莫怕,有红袖姑姑在呢,姑姑保护你。”
沈稚大感尴尬。
“爹爹呢?”她轻声问道。不料这稚嫩清脆的童音里,还着点儿泣音。
……愈发楚楚可怜了。
“侯爷随君伴驾去了,明日才归。”红袖安慰怀中小姑娘,“小姐放宽心,刚刚外院传信儿回来,地动时秋猎已经开始,人都站得分散。侯爷半分没伤着,瑞少爷也平安无事。”
沈稚虽然隐约记得,此时听闻平安也不由得松了口气。“陛下呢?”
红袖姑姑一怔,万没料到小姐竟会突然问起圣安。更尴尬的是,她也没问啊!
“奴婢不清楚。”
沈稚也有些不自在——忘了自己是个小姑娘了。她十二岁的时候,可不会关心皇帝陛下的圣体康健。
“奴婢这就遣人去问问前方的具体情形?”
“嗯。”沈稚点头,“另外也给舅舅和表姐请安。不知他们如何,千万别伤着碰着了。”
随即注意到红袖姑姑眉间忧色一晃而过。
沈稚急忙追问,“可是听说什么消息了?”
红袖心中一凛,今天小姐怎的如此敏锐?她也没多想,只是念着沈稚昏睡刚醒,不想太刺激她,安慰道,“没有没有,穆王府的内眷在猎苑南山下扎帐,隔得那么远,还没有消息呢。瑞少爷已经去看了,小姐安心便是。”
沈稚一下子坐直,“哥哥随父亲伴驾,中途岂会无故折返去看女眷?必是出事了!姑姑快扶我起来。”她急着下床,不料一阵心悸余痛猛然袭来,她人一恍惚,整个儿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