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眸中亮光烁烁,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小姐,我……我本姓拓跋。”
沈稚并未太过在意。漠北部落众多,拓跋是尊姓也是大姓。她把玩着新得的锋锐匕首,笑意嫣然,“拓跋羌?”
“拓跋临羌。”
*
言犹在耳,如同昨日。
如今那个奴隶出身的少年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权倾天下的草原新王。
漠北的各部落自古便分分合合,互相之间姻亲、仇恨关系错综复杂,有时候连凶夷人自己都说不清。往上数个三五代,几乎都是一边沾着亲、一边又结着仇。仔细算算,大家又好像都有归属相同部落的经历。
某天某个首领轰然死了,兄弟子侄们一分家,大部落便拆成好几个小的。
某天某位英雄首领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吞并的几个小部落又拼凑成一个大的……
纷乱得很。
因此,当大兇部落铁蹄南下,骤然袭击南国的北境领土时,朝中无人重视——漠北自己乱成那样,大兇部落必然不会恋战。定又是劫掠一番,便退回草原深处。
倘若真和南国开战,其他各部不趁火打劫才怪!到时候腹背受敌,大兇部落得不偿失啊。
这种想当然的猜测直到北境战报一封接
一封,八百里加急报回都城才被打破。
大兇部落已吞并了漠北七部,铁骑近七万!那是一人双马的精锐骑兵啊,岂是以步兵为主的北境守军可以抗衡、阻挡的?
定国候离奇突发恶疾,三日病逝。军心大乱,粮草又不足,北境守军节节败退。
定国侯长子沈瑞临危受命,接过父亲的帅印匆匆披挂上阵。也仅仅只能勉强支撑而已。
就在山穷水尽之时,变化陡生!
大兇部落大溃于异军突起的苍月部落!大兇首领耶律方金自尽,余者部下通通归顺。
算上大兇,苍月部落首领拓跋临羌已先后屠杀、吞并了大大小小九个部落,开了祖先祭坛,正式宣布漠北一统、重建王庭。余下两部皆望风而降,至此,漠北凶夷合并成了一个统一部落。草原新王正式诞生。
北境与都城相隔甚远,消息往来不便。
直到漠北新王的十万铁骑压境,都城的兵部才正式弄清楚这位新首领的来历事迹。
他非常年轻,且不是纯血的凶夷人。
朝廷立即分成两派,一说这位草原新主的生母既然是南国人,想必顾念几分国土旧情,可议和止战。
另一派驳斥,称拓跋临羌此人暴戾恣睢。传闻其生食人肉、以血代酒,且三头六臂豹头人身。虽不是纯血蛮族,凶暴野蛮却犹胜三分!他宰杀拒降的同族幼童眼都不眨一下,毫无人性可言。又岂能议和呢?
这些传闻,沈稚自然一笑置之。
她忧心的始终是北境的军事。那位新王的名字让她震撼,又难以置信。
会是她的旧奴阿羌吗?
沈稚在灯下轻抚那柄旧匕首,她真心希望是他。倘若是阿羌的话……那个沉默的少年,也许会顾念几分旧情。
军国大事当然不会受私人恩怨的影响。但是……那位在临别时郑重发誓的少年,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侍奉她一生的阿羌,不会将她的哥哥逼上绝路吧?
多思无益。趁着朝廷将目光全部投在北境战事的契机,沈稚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金钱,筹集了一大批军备和粮草运送北境。
恰好能解哥哥燃眉之急。
然而不久噩耗传来。
她苦心孤诣筹集的军粮在运送到半途时,被千里突袭的漠北精锐
一把冲天大火焚毁得干干净净。
沈稚一口鲜血涌出,又强咽了回去。
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当众倒下。
她得到了消息。
朝廷已经暗中派人出使漠北,商谈议和事宜了。
不仅如此,还打算治定国候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借口都是现成的——没有内奸,漠北凶夷怎会知道运粮路线?
实则却是在向漠北王庭示弱讨好——你看,我们连主帅都斩了,是真的不想打战啦。你狠要一笔金银财帛便是,我南国百姓还出得起。至于国土……游牧民族要耕田有什么用呢?也不能跑马放牧,还不如给我南国人耕种啦,之后向您纳粮便是。
*
漠北使臣便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大摇大摆将国书呈上金殿的。
议和的条款自然苛烈无比,誓要从这土地肥沃的鱼米之乡狠狠咬下一口肉来!
众臣权贵们反而欣喜非常——这样的条件,恰恰证明了漠北王庭议和的真心实意啊!他们最怕的不是纳贡,而是亡国。那就不能再过如今的奢靡日子了。
被迫签订城下之盟,自然有文人雅士举得屈辱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