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额上青筋跳了两跳,“皇儿勿要任性,文武百官都已列阵奉迎,只等天子亲临了。”
小皇帝闭了闭眼,母后正襟危坐,眸光吓人得很,她是真的生气了啊。
可是……一想到猎场内震天的喊杀声,他就发自内心的感到十分抗拒和害怕。
那些死了的羊啊、虎啊、豹子,都睁着一双死瞪的大眼,毛皮上染着血,偶有些没死透的还要抽搐着蹬蹬腿……偏偏还要一头头抬到他眼前,给天子过目,再由他给有功之臣颁下赏赐!回忆起那淡淡的腥味和血糊糊的场景,小皇帝已经开始目眩了。
“母后…”他颤着嗓音哀求,“母后疼疼我!仪儿真的受不了那份恶心。求您让舅舅代替朕,射这第一箭吧。”
宇文萱又何尝不心疼自己亲生的儿子呢!可是……娘家愈发势大,大哥近些年已经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天子行猎,这第一箭的政治意义不同寻常,宇文家无功而得此殊荣,只怕于眼下的形式有害而无益啊。
太后娘娘揉着太阳穴,纤纤素手一挥,满屋仆婢静悄悄退了出去。
小皇帝竖起耳朵听动静,见人走了个干净,心中一紧。厚重朝服下的脊背绷得溜直,熟料那熟悉的耳根痛并没有传来,反而听到轻泣的声音。萧子仪慌忙回头,正见到太后娘娘用手帕按着眼角拭泪。唬得他魂飞魄散,“母后……”
宇文萱吓够了儿子,便将手帕递给身后的大宫女,面容一肃。
“仪儿,你从小顽皮懒怠学政,一心只爱画画木工那些小巧玩意儿……母后从不强逼你。”见小皇帝不自在的扭来扭去,宇文萱转换了语气,“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南国境内接连三年水
患,国库空虚。西南的楚国和北边的各部都有些不安分。这次秋猎,恰逢本宫的整寿辰,你舅舅用尽了力气,才将云南王请了回来。”
“穆王爷镇守西南多年,战功赫赫,这次带着小郡主回都城,未尝没有几分做国丈的意思。”
“他要做我的老丈人?”小皇帝跳了起来。“不行不行,都说云南王的小郡主和定国侯府的三小姐沈稚是手帕交……两人的脾气性格想来也一模一样!这样的媳妇儿,我可要不起!”
太后气得柳眉倒竖,“稚儿怎么了?她的脾气模样、出身性格儿,有哪一点不好了?”
小皇帝不知回忆起什么,吓得打了个寒颤。任凭太后怎么问,只一味摇头,不肯多说一字半句。
太后叹息一声,“罢了,稚儿你不喜欢,母后也不能硬逼着你。”话虽如此,太后也不禁暗暗想着,若是能将稚儿迎娶为南国的皇后,要省了多少心!沈稚不仅出身定国侯府,而且她的母亲定国侯夫人,正是云南穆王爷的亲妹妹!
一下子笼络了燕然十三州和云南境的总共二十万兵马,多好。兵权也有了,钱粮也稳了,南国的皇位又能稳稳当当地传上一代。
可惜啊。
太后娘娘拽着小皇帝的胳膊,“吾儿听着,今年秋猎非比寻常,你必要亲去。不得顽皮!”
“穆王府代代镇守西南、功劳煊赫,穆王爷人忠心持正,乃我南国之柱石。稳住他,就是稳住了整个西南境!今年水患何其严重,为解百姓疾苦,军中粮草已然吃紧……”见小皇帝苦着脸、眼神儿一飘一飘,太后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她深深吸气,先捡着小皇帝关心的事说,“小郡主自幼生在南边,那边的规矩小、礼仪松,人家从小就见识不凡。所以…后位的事皇儿先不必多想,小郡主未必能看得上你呢。”
小皇帝立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所以你更要好好表现!”太后皱着眉,语重心长,“太傅怎么教你的,别忘了。还有,你的骑射近日练得也算勤勉,这第一箭尽力射中,取个承命于天、一击必中的好意头。”
见小皇帝为难,太后斜睨了他一眼,“天子行猎,必有礼乐相随。此番用的是三
番射,金箭共有三支。无论哪只射中,都算你的。”
小皇帝笑逐颜开,“母后放心,儿臣必不给您和太傅丢脸就是。”
“等一下。”太后娘娘深深望了他一眼,“今日场合特殊,见了丞相,不可再叫舅舅。”
小皇帝一怔,“母后何必多叮嘱,这种事朕还是知道的。”
望着小皇帝匆匆离去的背影,太后娘娘疲累地向后倾靠。大宫女指尖轻揉着她的穴位,“娘娘为何不告诉陛下实情呢?”
太后闭目叹息,“告诉他,他从小依赖的舅舅其实一直惦记着他的皇位?还是告诉他,萧家的江山已经危如累卵?宇文宏盛费尽心机地将穆王爷召进皇城,根本不是为了替皇帝拉拢云南,而是自己想和穆王府结下儿女亲家!好进一步独揽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