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是十五月圆了,他可如何赶得回来啊!”沈瑞急得团团转。
沈稚侧身去看舆图,遥远的圣湖远成一处小点。她蹙眉叹息,秋水般的眼眸却望向窗外皑皑冬雪,轻声问:“漠北也下雪了吗?”
沈瑞点头,也凑过来看,“漠北冬日大雪不断,封山也是常有的事。”
手指在几座连绵的山脉上一一挪过,吸着凉气,“他若能今夜之前赶得回来……那才叫奇迹。”
“无妨。”沈稚眸光微敛,“迟上几日也不耽搁什么。”
顶多忍耐寒毒发作时煎熬些,左不过只是夜间月华最重的几个时辰罢了,于性命而言,当是无碍的。
“我既来了,不若看看羊城军备如何了吧。”
自关州自立以来,这还是第一个春节。
沈稚在腊月、正月里忙惯了,骤然少了无数账册子要看,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大概她就是劳碌命吧。
沈瑞闻言倒是高兴,“你不来我还想遣人给你送回去呢!”
“这回咱们同凶夷交易了好些牛羊皮料!将士们一开始还抹不开面子呢,后来眼瞧着年节里普通士卒们也日日都有肥羊吃,这才乐呵起来!再没人嚼舌头了。不过稚儿,要我说,卖他们些盐和茶也就罢了。铁器和树胶可万万不行啊。”
沈稚眉毛都不抬,“还用你嘱咐?”
账册子翻得飞快,看得沈瑞眼花缭乱,正无聊打呵欠之际,忽然发觉她眉头紧蹙。
心虚地走过去一瞧,便嘿嘿笑开了,“果然瞒不过你。稚儿,这蓝皮的帐薄你通通都不用瞧,只管看箱子里头的就是。”
沈稚发怔,难以置信望他,“这样大的出入,你连我都瞒?!”
沈瑞尴尬揉了揉鼻子,“嗐,我瞒你做什么?不特意说罢了。你瞧这些蓝皮的账册子,都是往羊城之外报的!之前是给兵部、吏部、北枢密院看。至于箱子里的……都得烂在箱子里。出了羊城,谁也不许提,这是规矩。”
“如今你人在羊城,当然可以细看。”
沈稚手都颤了,不停翻查着比对,“为什么……连总数都差了这许多。我一直以为羊城兵精粮足、铁桶一般……怎么会虚弱至此?这些年的补给,都补到哪儿去了!”
怪不得上辈子能被拓跋临羌一举攻下!
沈瑞挠挠后脑勺,起身四下看了看,又紧紧关闭了门窗。
这才慢慢靠过来,压低声音解释道,“稚儿,你先别急。听我解释!这是咱们沈家的秘密,羊城……佯也
,本就是用来装样子的。”
此城只因地缘特殊,历代均属兵家必争之地。
一次偶然机会,沈氏先祖意外发现了城下之秘——羊城地下土质松软,与漠北其他地域皆不相同。
而且,地下埋有大量火油!
一旦想法子引火下去,必然爆得地动山摇。整个依山而建的城池,瞬间都会毁于一旦。
而羊城以南连绵的扶台山脉也会受到波及。倘若塌陷,便是碎石崩断、河谷横裂……
届时会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阻碍凶夷骑兵南下。
“所以啊,这佯城其实是最后一道关。”沈瑞神秘兮兮,“倘若在燕云以北着实拦不住凶夷人了,那就引他们来攻城!到时候不管是哪个部落探头进来,都必会先要了半条命去。漠北可不讲族人团结那一套,哪个部落吃了这样大亏,余下的必来趁火打劫。”
“到时候咱们反而安全了。可是……这壮士断臂,它也只能断一次啊。羊城之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更要死死瞒着,不然它就不灵了!所以啊,才会有你如今看到的这些账册子……”
“如今边关不稳,一个搞不好,这羊城就要排上用场。咱们可不能在此屯太多的粮草军需!我都分散到扶台山以南去啦。”
“稚儿,你、你这是怎么了?”沈瑞终于发觉不对。
沈稚面色苍白,眸光隐隐失神,就连身形都站不稳了。
“怎会……如此呢?”她轻声低喃。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沈瑞没必要骗她。可羊城地下若真有火油,随时可以炸塌城池……那上辈子究竟为了什么……要苦苦鏖战,最后仍败给了那位漠北新王?
羊城攻破后,凶夷十万铁骑一马平川,直接挺进燕云腹地……更不曾有扶台山脉断裂相阻的传闻。
在朝廷的军报上,北境守军节节败退,一路溃逃,惨不忍睹。
最后只能可怜巴巴退守在利州。
虽屈居一隅小城,却却不敢再退了——背后就是南朝无数百姓!
那时有多难?没有军需、没有补给,粮草耗尽了就只能硬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