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们蹙眉,竹雨轻声说,“这在从前怎么可能呢?阿蛮是擦破一点儿油皮都恨不得晃在小姐眼前去讨药装可怜的——他才不管那药有多贵重呢!小姐也是宠他……”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来有些说不下去,微微惆怅,“到底不一样了。”
橘绿摸摸她的头,“别想那么多,兴许之前只是那伤药恰好用完了呢。”
“若是如此,今天怎么不问问咱们带了不曾?”竹雨轻哼一声,“我又不是傻的。阿蛮如今,已经不把他当成我们的‘自己人’了……”
橘绿见她愁着小脸,忍不住安慰,“别想那么多啦,小姐不说,咱们就别问。小姐怎么样对他,你拿眼睛看,心里有数就行。可别当面戳人伤疤去。”
竹雨好似没听进去,忽然小脸一白,“橘绿姐姐,既然阿蛮是凶夷奸细,不再是咱们的自己人。那他何必还救我们?今天他和小姐相处也怪怪的,会不会其实…事情根本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而是——连小姐带我们,现在其实都是他的俘虏了?”
橘绿正喝茶水呢,好悬没呛到。气得拿指头点她的脑门,“你见过给谁给自己的俘虏赶车啊?”
竹雨丝毫没听进去,陷在那个可能里,越想越怕,“若是如此,我得去陪在小姐身边!”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恰在此时,忽而听见“啪”地一声脆响。
隐隐竟是从隔壁沈稚的房间传来。
橘绿惊得倏然站起,面色一片煞白,难道还真让竹雨说中了?
片刻后,又是一声脆响。
啪——
这次她们都听清了!就是从隔壁传来。而且,是鞭子的声音。
她们住的是镇上最好的客栈,隔音比普通民宅强上许多,因此声音不很清晰。但顶楼一共只有四间天字房,都被他们包下了,不可能有旁人。
橘绿惊呆了。
竹雨眼圈儿瞬间热了,咬着牙低头就往外冲,“我和他拼了!”
被红袖一把扯回来,回手就把门关紧。老脸微红,揉揉鼻子道,“谁都不许去。”
竹雨张着嘴要喊,被反应过来的橘绿一把捂住,见她瞪着眼睛就要大哭,橘绿无奈,只好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竹雨眼睛瞪得溜圆,求证一般望向红袖姑姑。
隔壁的声音仍在继续。一声又一声,清脆而规律。
红袖硬着头皮凝神细听,片刻后神色愈加不自然。她挠了挠发红的耳朵,轻声叮嘱,“呃…你们俩两个谁都不许出声儿啊。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就好。反正你们不会武功,睡着了没听见很正常……”
“我、我得出去一趟。”红袖直接翻窗就走了,留下两个婢女面面相觑。
她的身法轻盈利落,从客栈后院
遛得飞快。自言自语道,“酒馆里我就看出来了,这凶夷小子心窄又会记仇。若是让他明日知道了我就在隔壁,只怕羞狠了就要找姑姑我的麻烦……哼,臭小子长大了,姑姑打不过你。自有人收拾你!”
*
隔壁。
“四十七、四十八……”
声音低沉、微哑。
“五十。”
凶夷人肩背微颤,如释重负。
沈稚将鞭子撂了,慢慢走过去,目光复杂地低头望他,指尖抚了抚他肩上红胀的肿痕。
凶夷人的身材很完美,骨相也极好,非常耐看。肩骨宽阔,肌理紧实。腰还挺窄的,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蜜色的胸肌饱满,腹肌也遒劲结实,虽不是很夸张的健硕,却有蓬勃的爆发力。如今伤痕累累,一道道红胀的鞭痕布满,仿佛一张网,束缚住这具强悍的身.体。
整整五十鞭。饶是沈稚极小心,仍不免偶尔有重叠的地方。她指尖下的这一道就微微破了一点皮,她轻轻抚着,阿蛮在她指尖下有几分撑不住,在微微发颤。
沈稚怜惜又不忍,“你这是…何必呢?”
凶夷人低垂着眼睑,沉声答道,“阿蛮安心。”
沈稚微微蹙着眉。她其实仍有些困惑,可他当时绝望一般的样子却狠狠击中她的心,沈稚那时说不出任何拒绝他的话。仿佛她开口讥讽一句,他立时就会碎了。直到此时,那五十鞭子慢慢抽完,他才仿佛回过一点精神来。
仍然很让人心疼就是了。沈稚手指无意识地勾着他的下巴,若有所思。
拓跋临羌说完这句“安心”,就仿佛打开一扇隐蔽的心门,彻底放松下来。他并不起身,依旧跪在原处,甚至闭着眼睛将脸颊在她手心蹭了蹭。
沈稚顺势揉了揉他的耳朵。拓跋临羌被揉得一激灵,睁眼抬头望她,却对上一双仍有些浅浅困惑的深黑眼睛。他瞬间被打回原形。有几分难堪的低声解释,“小姐,阿蛮明明是有主人的,却流浪了太久太久。人都野了,心里也…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