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临羌僵住。
良久,他缓缓点头,沉声道,“是,都听小姐吩咐。”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戌时前后,天都微微擦黑了。沈稚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强爬进浴桶里,差点没能出来……
等到终于收拾好自己躺回床上时,她简直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将睡未睡时,沈稚却忽然若有所感,睁开眼睛,“阿蛮?”
房间里静谧一片,并无声音。
她却愈发笃定,伸手在雕花的床头敲了敲,“出来。”
果然,门外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人轻轻在门板上敲一下。
出门在外,沈稚睡觉时都穿着中衣。此时披上外袍缓缓坐起来,沉声道,“进来。”
凶夷人慢慢走进来。僵硬而慌张,头都没敢抬。
“你在外面做什么?”
“如今还在宇文氏族地盘上,阿蛮不放心小姐。”凶夷人声音很紧张,显然是怕自家小姐有所误会。
沈稚暗暗无奈。
之前在同一个山洞中也没有这许多避忌,如今他又何必多心呢?她岂会误解。柔声道,“你也累了足足一日夜,只管去休息吧。你房间就在隔壁,我若有事,难道还不会叫你一声么?”
凶夷人见她神色温柔而关心,并无愠怒之意,渐渐放下心来。反而理直气壮,“不守住小姐门窗,我安心不下。”
沈稚简直气得轻笑,“怎么,我好言好语的,就撵不走你了?”
凶夷人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越发有恃无恐。“是,就算小姐生气,也撵不走阿蛮。”
见她眉梢微挑,他抢先一步说道,“大不了事后再领小姐责罚。”
“事后再领?你想得轻巧。”
第68章 会和(上)
在清西镇休养好精神,沈稚和拓跋临羌两人便轻车简行,一路向北行去。未走出两府三郡之前,沈稚想着尽量低调些,不肯买小丫头侍奉,凡事尽量亲力亲为。
拓跋临羌赶车不觉得劳累。可见到沈稚身边无人服侍,却心焦不已——从前小姐吃饭时有人摘鱼刺,尝果子也是旁人洗净了剥了皮盛在冰碗里……更不用说净面梳头、做针线、薰衣裳这类琐事。
如今她样样都得亲自动手不说,偶尔还搭手给他递两件东西。看着别提多别扭了。
这天见到沈稚又在对着件素白襦裙暗暗皱眉,阿蛮终于忍不得!他凑过来,百般犹豫,终归小声说,“小姐若不嫌弃…就让阿蛮来洗净烫晒吧。”
*
沈稚其实不缺衣裳穿,可她挑剔。凡有一点儿不舒服的,她也不说,只是偶尔默默叹息罢了。
阿蛮哪里受得了这个。
一开始他不懂,后来才无意间发现,成衣铺子买来的衣裳都缺一层桑丝的内衬。少了这薄薄一层桑丝,沈稚就穿不惯。
可那桑丝是侯府年年从江南直采的,清西小镇上如何寻得?
凶夷人愁得偷偷挠脑袋,终于有一日夜里突发奇想,去当地驻军戍卫营的都尉房里,从进贡给都城梁皇的一个贡品大箱子里翻出来两匹。他也不客气,不仅都拿了,还往箱里面撒了几把石灰粉——
穿去吧,烧死你个姓宇文的。
回来后,喜滋滋给沈稚瞧。也不说哪儿来的,只是看着她惊喜晶亮的眸子就开心万分。后来沈稚也不客气,直接让小二送些针线来,递给凶夷人。“你的针线比我好,那就拜托了。”
凶夷人当场傻眼。
*
现在问题来了。
当初那几件让他缝改的衣裙全都是新的,小姐从未上身传过。由他衬上桑丝,过了水洗涤晾干后,再奉给她穿着并没什么不妥当的。
可他此刻要洗涤熏香的这件…却是小姐已上身穿过一次的了。
还染着一丝幽幽冷香。
拿给他去洗,怎么看头透着一股冒犯与不合宜。
可桑丝只有两匹,改好的衣裳也不多,哪里经得起穿一次扔一件。
若让堂堂郡主亲手洗衣裳……
且不说她会不会,凶夷人也看不下去啊!小姐的衣裳也绝不可能交给个陌生的粗使仆妇经手,那就只能……他来。
阿蛮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让阿蛮来洗”时,神色不自在极了。还未等沈稚如何,他自己倒先红透了脸。
垂眉低眼的,活生生显出几分“腼腆贤惠”。
将沈稚难在了原处。
她原本只是见裙角沾了点儿不起眼的细灰,想着出门在外挑剔不得,不行就先凑合凑合…没想到引来了凶夷人的毛遂自荐。
瞧他这副窘迫冒烟的模样,倘若她拒绝了,下一刻只怕要钻进地缝里去。
唉。沈稚默默咬了咬下唇,床前地铺都让他都睡过了……也不差洗一次衣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