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温柔将他放下来,拾起地上的白绫看了看,叹道:“你说你啊,好端端的,寻什么死。”
“不想受人欺辱,倒不如死了干净。”
夜行也没想着他能好好回答自己,听了少年的话,他又叹了口气。他杀多了人,见过多少人拼命地想活着,但还是躲不掉这刀刃的一抹;又多少人为了活着,什么不堪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哎,算了,我也有我的苦。为了生计去做不堪的营生,天天提心吊胆。”夜行故意压低了强调,垂着嘴角,甩出这么句半真不假的话,手下利落的把断掉的白绫打了个结,然后往梁上一甩,继而解下自己装饰用的腰带也甩上去,道:“干脆我们一起吊死了事,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悄悄打量着少年的神情,青筱被他这一举动惊到,望着那梁上的腰带,神情复杂得让夜行险些笑出来。见青筱面上那寻死的意图越来越淡,夜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勾了勾唇角,继而缓缓把白绫往头上套。
果不其然,衣角被人抓住,夜行向下望,青筱抿着唇,满脸担忧地望向他,犹犹豫豫地轻声道:“生难死易,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夜行微笑着看着他,道:“那你呢?”
少年垂下眸子没说话。
跳下凳子,夜行柔声道:“你也是,活着才有希望。或许未来会有个真心待你的人愿意为你赎身,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只比自己小上两岁的少年却矮了自己一大截,像是孩子似的抬头望他,那双白分明的绝美眸子渐渐燃起希望,夜行笑了笑,从脖子上摘下个玉坠子戴在他脖子上。
“所以你要等。”
他抬手在青筱头上揉了一把,少年却没躲开,只微微垂了眸子。烛火之下,夜行的笑意温柔得刚好,让他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哄好了这小子,夜行慢条斯理的把腰带系好,然后好奇地直奔青筱立在墙边的一把伏羲式古琴,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取来琴胡乱拨拉几下,声音刺耳。他笑了笑,没有放过这把琴的意思:“听说你琴技不错,这是你自己的?
“啊,是。”青筱声音唯唯诺诺的,轻步走过来跪坐在夜行旁边,等他玩够了才把琴接过来,一曲《酒狂》潇洒肆意。夜行偏头望去,这少年弹琴时,恍若换了般气质,人琴合一,其中风流韵味叫他愣了几许。
托着下巴听罢这一曲,夜行抬手戳了戳青筱的脸,问:“你这全然是小少爷的模样,被拐到这儿的?那你家人呢?”他盘算着家底,想赎个人出去,怕是有点困难,但若是偷偷劫个人出去倒不是不行,等任务完成了,再……
“没有家人了。”一句话打断了夜行所有的计划。
他是带不走他的。
夜行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按在他的头上,用力的揉了揉。
是夜,青筱毫无防备地贴着他睡得安稳,双手紧紧抱着夜行的胳膊。夜行怔怔地盯着床帏发呆,直到打更人再一次经过,他轻轻悄悄地挣开青筱胳膊,脱下套在夜行衣外的锦袍翻出窗去,在另一个窗外偷偷听屋内谈话的声音。该打探的都打探完正要走,又听见一句“青筱……细皮嫩肉……好好玩玩……买回去”之类的话,他暗暗骂了句“老不死的。”
然后,一袭黑影翻进去,里面就彻底安静了。
处理过尸体再回来已是三更,再顺着窗子翻回来,目光正好与屋内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夜行慌了神,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时那柔柔弱弱的少年走过来,拉起他染了血的手。这个少年对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已是看得分明。
“很辛苦吧……”那双眸子里所透露出的厌恶没有,反倒是担忧再明显不过。
他竟一时无言,心弦触动时又想起来那曾欺负过这小子的恶人,忽道:“想不想离开这里?”
青筱的眼睛亮了起来:“和你走吗?我,我也可以的……我可以慢慢学!”学的自然是如何杀人。
他默然无言。夜行终究说不出带他回夜生阁的花,毕竟自己营生的地方也没比呆在花满楼好到哪里去。况且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要想成为杀人的工具,真是难上加难。做这一行,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倒不如在金丝笼里安安稳稳的活着,嗯,活着就好。
“我只能,带你离开这里。”
少年的目光暗淡了下去,然后缓缓地垂下眸子,当他再抬起头,脸上却挂着淡然的笑意。
“还是留在这里好些,反正我也无处可去。”
夜行一时也不知他该说些什么,最后放弃了这个话题,道:“今晚的事,麻烦帮我保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