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筱是妓,妓的目光是含情的。所以夜行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只换了坛大口大口饮。
不一会儿小菜来了,青筱一筷子一筷子为他夹菜,直堆得满满当当一大碗,夜行也未吃几口,只是不要命的一个劲饮酒。
他不提自己失意的原因,青筱也默契的不问。
空酒坛摞了老高,青筱实在再看不下去,劝他少饮,最后直接抢了酒坛。而他迷迷离离,口中不住念着池韵的名字,最后晃悠悠趴桌上不动了。
青筱叹了口气,坐在他身侧托着下巴,指尖轻轻拂过他俊朗眉目。
烛火的微光里,青年终于收敛笑容,目光却是更加温柔,甚至带着淡淡的哀伤。
“下一次,别再忘记我的名字了。”他轻声呢喃。
但这一句话,就像一片雪花轻飘飘落在地上,转瞬便消失不见。夜行睡得很实,话语从耳边飘过,而他听不见。
许是因为青筱是妓,所以青筱那点卑微的爱恋,纵然尽数表达在神色中,却传达不到那人心里。
一角玄衣推门而入,携着一丝一缕饭菜香气,是由他手里那食盒中散出来的。他轻轻地走,将食盒里的鸡丝粥和几道清淡小菜一一在桌上铺开,这才柔声唤道:“韵儿,知道你心里堵吃不下,但总要吃些,不然身体吃不消。”
池韵瞧他堂堂一个堂主竟作小厮给自己送饭,纵是真没食欲也要吃。他慢吞吞徘到桌前,添了几支蜡烛,这才坐了。
桌上小菜无论是味道还是卖相都有些不堪,唯独菜品刀法讲究,各式都尝了一通。池韵放下汤匙,转向叶言之:“这些,莫不是阁主做的?”
叶言之托着下巴微微颔首:“阁里厨子病了,我试着自己做了些,才知做饭也不如想的那般容易。”
池韵小口饮粥,并没拆穿叶言之这拙劣的谎言。一匙粥一口菜,尽力将全部硬着头皮咽下去,他抿着唇微微一笑:“谢阁主。”
对方笑意未入眼底,叶言之也无甚在意,只坐一旁静静看着池韵一件一件将碗碟收入食盒中。
目光不经意扫见池韵腰间那块珮子,乍一眼只觉得眼熟,细细打量才恍然想起今早夜行腰上也有这么一块。
到底心中有些不悦,但叶言之没做声,只叮嘱几句小心天寒多添衣物便提了食盒离去。
房门关上没走几步,夜鹭站立身后:“阁主,消息查到了。”
叶言之拆开夜鹭递上的密函,一行一行看下来,继而随手团成圆球,他笑容不改:“杀了。”
夜鹭惊愕,忙道:“阁主三思。”
叶言之随手将食盒递给夜鹭,唇角仍是微微上扬的弧度,然而目光却冷得骇人
“有什么问题?”
夜鹭识相垂首不再说话。
“夜……”叶言之险些让这名字脱口而出,意识过来后他猛然顿住,继而摇摇头又道:“你通知夜雨前去。”
叶言之吩咐完就走了,唯余下夜鹭揣着食盒满面怅然。
君子远庖厨,虽说阁主不算什么君子。但远庖厨他可是做得很好。但现在,为了一个男人他冷血的阁主竟然亲自做饭送饭,甚至为那个男人……
夜鹭无奈摇摇头,当真是祸水。
第十章 衣褪
午夜梦回,夜行瞧见池韵被叶言之锁了手脚囚在地牢里,身上满是伤痕。他慌乱上前,冷不防池韵抬眸望向他,目光冰冷:“仇人。”
猛然睁眼,头顶是陌生的纱帐,偏头,身侧睡着青筱。他下意识向下望了一眼,所喜两人衣服都在。
夜行茫然地盯着头顶隐晦,止不住想入非非。现下正是夜半,池韵是不是正被叶言之拥在怀里睡得安稳?也不知他们昨晚……
夜行越想越是心如乱麻,他翻了个身,手指无意间触到枕边的冰凉,那是他的剑。
就在这一瞬,他终于停下脑中纷乱的想法。他终于找到了件他能做的事情让自己暂且冷静下来。他将剑抓在掌中翻身下床,衣角被一人扯住。夜行回眸,件青筱睡眼迷离,口中含含糊糊,却不是劝阻,也不问去向,他只道:“夜行你……一路小心。”
夜行应了声,心底泛起暖意。青筱本就小他几岁,先下声音软软绵绵,似是个半大孩子。他下意识抬手在青筱头上揉了一把,这才咧开嘴一笑:“嗯,回来给你带桂花糖。”
目送墨色身影矫健地翻窗出去,青筱一洗眼中睡意,支着身子半倚床边望向他离去的方向。
窗外斗转星移,遥远的东方黑夜扯出伤口,泛起淡淡鱼肚白。晨曦的微光映入他的眸子中却照不出往日的光彩。
“我等你回来……”
他轻轻呢喃,话语消散在浓淡的晨雾中。
话说迟了也无妨,毕竟不是能说给他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