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溢清同济符突然消失,气眼也发生变化,阴寒之气异常暴虐。我已灵力枯竭,几乎要支撑不住。”
于无声跪在气眼外看她,眼里汪着两滩泪,正与她掌心相对,不断传功过去。
“数日前……”李无疏沉吟道,“却是李无疏……却是我被十一宗围杀于赤墟古战场那日。大约是在同一天,太微宗也发生异变。”而他也重生为十五岁,不记得这期间任何事情,懵懂得像是穿越十二年而来。
他看向阮柒,求证这个时间点。阮柒无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这一系列变故的因由便明了了——参阳剑,同他一起重生了。
因此天心宗这方李无疏所布的溢清同济符消失,太微宗李期声所布的溢清同济符则渐渐支撑不住,引起暴雨连连。
原来剑也会重生,李无疏对此闻所未闻。
他问阮柒道:“你便是算到,我一定得走天心宗这一趟,摆平这场异象?”
阮柒点头。
那陆辞呢?那日谶元散人陆辞也是算到这一切,才断言阮柒将跟随李无疏前往天心宗吗?
李无疏低头看看手里的剑,闷声道:“那你想必也算到,参阳剑此回是否仍难逃劫难罢。”
阮柒看着他,默然不语。
于无声和于斯年二人也盯着他看。
此时看去,他当真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少年而已。
才不过几日前,他还在师父的照拂之下打点行装出山门远行,同门齐送,万人空巷。
今时他已家破人亡,身负血仇,为道门正统通缉,还要将恩师赠剑亲手折断。
阮柒静静注视着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看一条逆流而上的鱼,会否几次三番,选中同一条支叉,人性究竟反复无常,还是一以贯之?
“李无疏,你若不肯设符,我即刻将你杀了,并两宗疆土,千万生灵,与我师姐做陪葬!”
“无声!”于斯年自然出言责备,又替李无疏开脱,“李公子失去记忆,恐怕并不知道如何施展溢清同济符。有你为我输功,我尚还能够撑持一阵,只望这期间能够找到替代之法……”
“……”
——李期声哈哈大笑:“确实。你不必学这个。”说罢,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李期声背对而立,高冠已散,青丝飞舞:“无疏,我希望……你永远用不到它。”
李无疏忽地一声轻笑,在三人的注视下,将参阳剑插在气眼正前方。
他说:
“我有一项不足挂齿的特长,叫做过目不忘。巧的是,一刻钟前,我才见过这枚符咒。”
第二十六章 颍川半卷
天心宗妖中大族天心狐族隐世不出, 销声匿迹,原来竟是遭人屠戮全族,更被禁术诅咒,阴魂不去, 怨气冲天。
灭族元凶李无疏死而复生, 非但不知悔改, 竟还敢现身天心宗,闯入天心狐遗址,挑衅狐族。
消息一经传出, 道门哗然。
“切玉真人心系苍生,小生心悦诚服。”颍川百草生摇着折扇,让店家给他添了一杯茶, “那么仙长你为何要灭天心狐全族, 又为何还去挑衅呢?”
李无疏手里的小楷笔一抖,把“芍”字写成了“苟”。他目露凶光,一掌将笔拍进桌子,一寸厚的梨木被扎了个窟窿,桌面下方, 透木而过的狼毫竟还分毫不乱。
“谁再敢胡言乱语,栽赃陷害, 形同此桌!”
店家端着茶壶过来:“损坏桌子一张,值银一两, 记在房费上。”
李无疏道:“怎么不去抢?阮道友, 劳驾修一修。”
一旁阮柒略一弹指, 桌上洞眼完好如初, 小楷笔回到李无疏手里, “苟”字里的“口”也还没落成。
李无疏得意道:“多谢。”
店家愣在原地, 片刻后回头喊道:“掌柜的,出来看神仙!”
于无声为人很不厚道,不但不招待李无疏等人住下,还将“对岸”发生的事传了出去,却毫洒春秋笔法,只讲李无疏被天心狐全族认作仇人,具体细节则隐去不谈,终至传成现在这幅模样,她乐得洗脱屠灭狐族的罪名。
李无疏等人只好住在城中,天心宗宗门附近这座城叫做秦州。李无疏伤得不轻,在客栈修养这几日,正写一本书,要将太微宗历史渊源、教义宗学、武功心法一一记录。撰书一事早有打算,他来天心宗前还特意买了纸,只是迟未动笔。
此前若不是在绝情岩诱发的回忆中见到溢清同济符的全貌,他也无法重现此符解两宗之围,之后他便觉得这事儿刻不容缓了。这不,与颍川百草生喝茶聊天的功夫便题下了书名——《太微遗册》。
阮柒看到书名,似有话说。
李无疏当然追问,这人却犯了故弄玄虚的臭毛病,不说了。反是颍川百草生道:“相传道门有本谶书,名《衍天遗册》,却与仙长这本书名同工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