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疏刚要离凳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有点意思。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这个算命先生,一手不自觉地按着剑柄,一手在两人中间轻轻挥了挥。无法判断对方是不是真瞎,说不定此人早就看到自己的长相。
“你已知我身份,可我还不知你叫什么。让我猜猜看,先生姓林?”
方才他被此地安保截住,那人声称要将他交予“林师傅”。这“林师傅”想必就是此地主事之人。
“公子猜错了。不才姓陆,单名辞,不过是一介云游方士。”
陆辞?耳熟。
李无疏想了半晌。
请问你和《白衣行剑录》的主角陆清辞是什么关系???
这点不足挂齿的念头没有干扰李无疏内心的防备,他不动声色道:“你既能猜出我俗姓,怎不说出全名?”
“李无疏”这个名字是李期声取的道名,他的俗名连他亲师父都不知道。当然也有可能这陆辞只是信口胡编,反正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证伪。
陆辞摇了摇头:“恕不才修为浅薄,只能看到这么多。”
“看?”李无疏迅速掌握了关键词。
“不才的双眼正是窥伺天机的代价。”
李无疏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我不知道我的八字,你这单生意恐怕做不成了。”
“无妨。前程,休咎,姻缘,寻人寻物,皆可算。”
“哦?怎么算?看相?”李无疏看了看对方煞白的蒙眼布,试探地改口道,“……摸骨?”
陆辞伸出了手。
李无疏心中警铃大作,险些直呼“你不要过来啊”。
谁知对方只是在桌上摊开一张白纸,对他道:“也可测字。”
李无疏拍拍胸口,痛斥自己戏太多。
“那我寻人。”
“请出字。”
“柒。‘肆伍陆柒’的‘柒’。”李无疏说着,怕有歧义,于是在纸上写下了九画的“柒”字。
“七在上,木在下,此人克李公子。”
李无疏眼角跳了跳,本想开骂,忍了又忍,才道:“这旁边水字何解?”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李无疏豁然站起身,引来周遭一道道目光。
“不才不是那个意思。”陆辞好像天塌下来都是这样不紧不慢的语调,“不才是指,你二人之间,得水方能融洽。碧落银河,金风玉露,七木二字无水不成文。”
“谁问你这个!我寻人。”
“炎光赫烈,则冰雪霜雹,眚于七。七,西方也。公子寻的人将往西去。”陆辞也在纸上写了个“柒”字,不缓不慢道,“水属阴,木属阴,七者,阳之转阴。可见此地属阴,与太微宗正相对应。道门之内,唯天心宗只收女子,当阴气极盛。此外,天心宗以北斗七星为识,正应了公子的字。”
李无疏将信将疑,盘算着回去查查文献,看天心宗是否地气属阴。
不过陆辞话还没完:“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是为周而复始。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寓因果轮回,重蹈覆辙,凡筮阳不变者当为七。依不才看,公子之局,难破矣。”
李无疏心说,我不要依你看我要依我看。
“算得不准怎么办?”
“不才从此退隐江湖,永不起卦。”
李无疏摇了摇头。若果真不准,估计到时候这人都找不着了,而且陆辞干不干这行他也不是很在乎。
“卦金多少?”
“此卦凶,不收卦金。”
“君子问灾不问福。凡凶卦都不收卦金,你这一年一卦的,有入账吗?”
“不才说了,窥伺天机是有代价的。因果应在公子身上,就当抵了卦金吧。”
李无疏有点犯怵:“什么样的因果?”
“今日之内,运气不佳。”
现在是亥时,那今天不就只剩一个时辰了嘛?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自己运气倒是还不错呢!
陆辞算完这卦,真的收了摊。
正巧隔壁书摊摊主回来了,李无疏问老板有没有《沧海月明歌》系列全套。摊主说有几册被禁了,黑市都收不到。
倒霉到家了!可恶!
李无疏痛心疾首地摸摸边上的《白衣行剑录典藏版》:“都怪这个陆辞,算什么卦。”
“谶元散人陆辞?”摊主奇道,“看来今年是您光顾了他的生意,您可真幸运,多少人排着队呢!道门那些个宗主想算上一卦都约不上他。”
谶元散人,陆辞。
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名字耳熟了,他曾听过这人的名号,水平大概相当于玄学界的顶峰,地位等同剑宗之于道门剑术,玄天宗之于道门铸术。只是李无疏对玄学一向不太信,所以没怎么记在心上。
他转头一看,隔壁摊子都收空了,陆辞本人已经走出十几丈远去。他没有像其他盲人那样拄着根竹棍探路,而是与常人一般行走自如,手执一幡,上书“造化从心”,幡尾挂有铜铃,随着他的步伐叮叮作响,铃音清脆。有一只手掌大小的灵狐,通体银白,身罩幽光,于他身前游走,似是作引路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