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道:“哦?还有呢?”
“你靠谶元散人的身份结交各个宗主,你派遣杀手设计我饮下符水以便控制于我。你想得到宗主信物,对付阮柒,毁去你得不到的一切。太微宗灭门一案也是你做的吧?”
“你只猜对了一半。”陆辞道,“‘衍天宗’非我所创立。你师门上下数百人也不是我所杀。李刻霜所中那个符咒,不是我下的。”
李无疏愣住。
陆辞道:“解咒之符,只当我送你。希望下回见面,你能有所成长。”
他一转身,身形消失,原地亮起了一道符文。
李无疏看在眼里,仍未回过神来,只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猛然推开。
天旋地转之后,他重又置身那条湍流岸边,半边身体浸在水里,险险被水流冲走。
他爬上岸,抬头看到阮柒浑身湿透,眼角眉梢都在滴水,像经年流淌的眼泪。
他俯身朝李无疏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
李无疏红着眼睛,朝他扑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待罪之人
阮柒护身气罩破碎的那一刻, 李希微终于恢复了片刻清明,撤了杀招。
他因招式反噬而倒地不起,嘴角鲜血直流。
阮柒上前扶他,却又被他一剑扫开。
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辗转不定, 有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时分明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攻势。
阮柒仰身避过噙霜, 劈手拦下他手腕。李希微受了内伤,动作些许迟滞,被他擒住握剑的手, 噙霜在空中抡了半圈,横在主人的颈边。阮柒这才总算制住了他。
“李希微。你醒了么?”
李希微面色苍白,手腕不断用力想要挣脱阮柒, 眼角却流下一行泪来。
阮柒略一迟疑, 又被他挣脱,连忙倒持覆水,横剑格挡可能的一招。
然而李希微却将剑掷到一边,噙霜扎在竹栈上,剑身犹自嗡嗡作响。
阮柒回头愕然看向李希微。
“杀了我。”
他已不是活人, 还能如何再死?
阮柒却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对毫无战意的人根本出不了手。
李希微道:“你拿出实力, 我早就输了。”
“……”阮柒默然看他。
他召起噙霜,又是一招“黄泉无渡”, 如此近的距离, 阮柒若不下杀手, 必无生还。
……
竹栈被震为条条碎片, 李希微坠入水中。
没有血色洇开, 他仰望头顶消失的气泡, 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还保留清明。
如果鬼死后还会有另一个世界,他将带着歉意去面对那些人。
或者仅仅是逃离这个残忍世界,像这些气泡,归于虚无。
阮柒回到了河边。
他已经学会对这些事情保持漠然。因果就如同这条河流,永远向同一个方向奔赴,单调又壮阔。
李无疏像条失路的鱼一样扑出河面。
阮柒上前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他合身扑倒。
来自李无疏的亲吻如此让人怀念,他几乎要忘记那样的感觉。
身体的记忆宛如一根火绒,轻易地就被点燃。他发觉让他怀念的不止李无疏的亲吻,还有他的温度,脉搏,他的肌肤,他的一切。
李无疏停了下来,按住他胸口,微微拉开了距离。
“别哭。”
眼泪却从通红的眼眶里流个不停,下雨一样淅淅沥沥打在他身上。李无疏不断伸手抹去他脸上和颈上的眼泪,呜咽着说了句什么,根本让人无法听清。
阮柒心疼极了,但他只懂得在他难过时,握住他的手。
“究竟有多少次?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无疏想起泽兰君梦境中的阮柒,也是一样的傻。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多少次,无论过去多长时间,阮柒都如此深爱着他。
阮柒道:“我只是拿出和你一样多的真诚对待你。”
无论多困难,无论死多少次,无论付出什么,李无疏都想要为他做不可能的事。难道他能坐视对方为自己而死?
那个又傻又决绝的誓咒,把他们两个栓到一起,变成一条船上的蚂蚱。彼此想要摆脱命运,唯有一条路可选。
李无疏把脸埋进阮柒衣服里,许久才平静下来。
阮柒双手握住他腰侧,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他忽然抬头别扭道:“把你的剑拿开,硌着我了。”
“……”
阮柒眼睁睁看他爬起身,低头审视自己。
“是李希微的剑。”阮柒道,“他已经……”
李无疏取过阮柒挂在腰间的噙霜剑,失神了许久。阮柒将湖上的情况一一说给他听。
陆辞确实用那个近乎欺骗的交易救了李希微一命。
再有一年,只要一年,李希微就可以恢复自由,他可以投胎转世,或回到太微宗重振宗门,或者是去看一眼长大成人的李刻霜。但他又怎么愿意让李刻霜看到这样的自己,他甚至不愿意以待罪之身在人间多逗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