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悄悄把门虚掩,拎着小板凳到废品站的空地上,借着月光认认真真编竹篦。
祖孙二人的家就是一个集装箱棚,拢共三十多平,放一张大竹床就很难下脚,老人白天会捡很多东西回家,堆在水房里。
凌霄要把有用的东西挑出来,没用的甩去废品站,晚上这段空档是他最喜欢的。
坐在空地中间,好像拥有一个几百平的大院子,筐了这么多月光,给他作伴。
“巴多拉兽究极进化——伽楼达兽——”
一枚满是划痕的电子表滚到了凌霄面前,表带都断了。
凌霄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夜空静谧如许,卡车压的两道车辕跟乌黑的雪水融为一体,一个身影在铁门外晃来晃去,等凌霄来接。
花印穿的很单薄,秋裤用袜子扎着,不会跑风,上身随便裹着羽绒服,小脸瑟缩在衣领里头,噙着笑不说话。
凌霄:“快进来!我给你找个毯子裹腿!”
凌奶奶腰伸不直,佝偻着像虾球一样,蜷缩在靠墙里边,床尾摆着个很旧的电炉,中间贴的牡丹标已经脱落,留下一点胶干发黄的轮廓。
凌霄把棉被全堆到奶奶身上了,外侧只有一块叠好的秋被。
花印蹑手蹑脚地进去,很有礼貌地说:“奶奶好,是花花来了,奶奶晚安。”
凌霄见他嘴里念叨:“你跟我说话?”
“跟数码宝贝说话。”
花印神神秘秘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我有天使兽的卡,珍稀绝版,要不要看!”
凌霄好奇凑过去:“哪只兽?”
花印笑嘻嘻张手,照着他的脸颊呼了上去:“——你就是被光选中的孩子!凌霄兽!”
凌霄有段时间没去他家看电视了,不了解最新剧情发展。
想也知道花印往他身上抹了灰,凌霄无可奈何,硬拽他陪自己去水房洗脸。
雪化冰最冷,锅炉一直在烧,否则水管就会冻裂,凌霄胡乱蹭两下,水珠沿着脖子往衣领里头滴。
花印下半身围了一块浴巾,料子很厚实,宽度刚好够腰上一圈。
揪着一角努力辨认:“孝……山……卫生院?!”
他表情变得古怪别扭起来,凌霄茫然抬头:“啊?”
“没啥。”花印赶紧把烫手的字遮起来,掖紧。
“哦,卫生院。放心,捡回来快半年了,高温杀毒三次才敢用,我不是还活蹦乱跳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
非典过去才一年,花印闻到了白醋和肥皂味,安心下来。
他双眼放空,毫无困意,问凌霄在干什么。
“我在编篮子。”
半成品就搁在小板凳上,先用斧头劈开竹子,然后用刮刀把皮片下来,砂纸打磨出十几根竹条,挨个交叉着编。
凌霄手很快,跟花印说着,就编好一个了,然后开始编竹篦。
他指着大门口一排竹篮:“都是我编的,好看吧?”
“都长一样,看不出来好不好看。”
凌霄做出耍狠的表情: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花印笑得花枝乱颤,扯着他的耳朵大吼:“好看!”
声音很大,像一道闪电,震醒了草丛里的蚂蚁,凌霄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说:“你声音是不是变了。”
他想了一下:“不是以前那种了,你以前跟成长的烦恼里面麦克声音很像。”
花印一手按在篦子上,一手拉他来摸自己喉结:“我估计在变声,你摸摸看,是不是大了一圈。”他发出很低沉的“呃呃”声。
“能感受到吗?说不准以后会变得很粗,麦克变李逵。”
凌霄煞有介事的点头:“都好听。”
花印:“那你编得也好看。”
“哪有一句换一句的,你还挺知道感恩。”
两人又叽叽咕咕,凌霄手中也没停,三下五除二就编好了竹篦,还想上点油,被花印制止:“不用了,磨一下就行,原生态,健康品。”
“嗯,对了,我想把竹篮拿到杏林路上去卖,你觉得多少钱一个合适,一块?两块?”
杏林路就在527中队拐角左转,是通往庆平市区的主干道。
凌霄过年跟奶奶回家上坟,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田埂走上大路,看到不少妇女在那儿摆摊。
“你编一个要多久啊?”花印伸出一根食指。
“把砍和削的准备时间去掉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吧。”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卖?”
“我晚上编,一个晚上五个,每个礼拜去两次,周六周七下午去。”
花印说:“我帮你先去供销社看看,你最好再去摊位上逛一圈,别人怎么卖,你就怎么卖,不要卖得更便宜。”
凌霄若有所思:“你说的对。”
聊到十二点一刻,花印脑袋就撑不住了,说话含含糊糊,但身子还赖在原地不愿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