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的天蓝色路牌很新,字体边缘是圆角,就像聂河新县城,亮堂、阔绰、包容,或许这个小镇也有见不得光的人和事,但和谐的夜晚,适合忽略跟遗忘。
红灯闪闪烁烁读秒,晃得人心没法在胸膛里安稳放着,音像店流淌出美式乡村吉他前奏,忧愁又俏丽的鼓点瞭望着背对背的两个少年。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每个黄昏心跳的等候,是我无限的温柔……”
伴随着田震的沙哑歌声,他们各自朝自己选择的路走去。
若有一架无人机在此时螺旋上升,焦点由沥青新路扩大,越过碳火烤出来的炊烟、公园里的毛笔雕塑、陪读出租屋阳台上晒着的校服——
最后锁定两个青涩的少年,在挺拔的蝴蝶骨上画个十字标记,任由他们渐行渐远,那么这镜头就像王家卫迷幻彷徨的电影一样了。
“——纵然使我苍白憔悴,伤痕累累。”
崭新的明天日复一日,代价是无法再有的昨天,总有那么一个人,拥有过他之后才会发现,你其实并不喜欢孤独常伴左右,因为失去无法复得,就只能委曲求全地孤独着。
等再暖一些,漫天飞絮归于大地,春天过去,凌霄花就能开了。
长在不起眼的地方,却惹眼得无法忽视,雾霭、流岚、虹霓,难道比它更矜贵。
说它攀附,说它炫耀,它反而不屑于被人摘下,叫它一声:凌霄,凌霄——就抖着热烈的花瓣,带着整个夏天的盛大和希冀,无论听见或听不见,回头灿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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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找不到比喻
“凌霄,凌霄——钱可欣,帮我拦住凌霄,就在你后面!快!”
香樟花稀稀落落,淡黄色的小颗粒,掩在芭蕉一样的大叶片背后,落了一场夏夜的花雨。
黄子琪两手撑着走廊墙壁,一反推,十分潇洒地转了个圈,回教室收拾书包。
波波头打薄剪短了,发量依旧爆炸,淡粉立领衬衫配白色五分裤,口袋松松垮垮,两侧有抽绳,背面看是个帅气小男生。
屈伟扛着扫把抵在门边,笑着问:“你今天怎么不跟你爸一起回家。”
他瘦瘦的,是初二1班的班长,长得有点像李小龙,不算高,跟黄子琪差不多,今天恰好值日。
“我妈昨天胃疼,肠胃炎去吊水啦!老爹早就下班去医院了,你们最近可别去骚扰他啊,他最近可烦了。”
“那你不得找凌霄多带点包子慰问慰问?”屈伟半开玩笑半认真。
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几个男生喊屈伟一起去网吧,他拒绝了,天热,得先洒水再扫地,扫完重新浇花似的再洒一边,全套干完回家,他爸做饭,他看店。
凌霄他是认识的,巨高。
暑假那会儿,大清早就在店门口大树下面守着,屈伟把他爸前天晚上裁剩的碎布打包,四块钱一整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正赶上屈宁安接了个舞团的订单,配合演出风格,做二十来套波西米亚风长裙。
“波西米亚嘛,捷克那块儿的,中欧的地盘。”屈宁安喝了两口小酒,开始给儿子科普国际形势和地理知识。
“带个亚,我还以为是亚洲的。”
“叫亚的海了去了,前年世界杯还记着吧?斯洛文尼亚,也老欧的,跟咱一块第一次出线,还有克罗地亚塞尔维亚,拢共就几百万人,以前跟南斯拉夫一个国家。”
屈宁安抬起穿拖鞋的大脚。
“他们那地图就是往墙上踹一脚,就长那样,跟咱省怪像的。”
“哦哦南斯拉夫,大使馆那个事。”屈伟总算有点概念了。
奇怪,当一个名词第一次正式在生活中出现时,后面就会接二连三地井喷。
英语老师放了一首歌,就叫波西米亚狂想曲,歌词翻译没给,让大家伙自己听自己悟,屈伟耐心听完中间鬼哭狼嚎,勾勒出一个充斥着宗教迷思的地方。
跟那块绿底大花格腈纶布搭配起来还挺和谐。
不过做成桌布就有点辣眼睛。
屈伟去楼上找年级主任的时候,看见过凌霄伏在课桌上睡觉,脸朝走廊,睡相有点憨,一张帅脸绿得发光。
不出意料是最后一排,靠墙有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假装不经意瞥凌霄的后脑勺,后来就明目张胆,眼珠子跟用502黏上去了似的,边盯边窃窃私语。
凌霄招女孩子喜欢,不稀奇。
雷打不动的周一升旗手,面对东边的朝阳昂头振臂一挥,天空就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红旗。
别的男生还苟苟嗖嗖疯狂练转笔,他已经会在议论纷纷中面不改色步上楼梯、经过走廊,准确无误地透过玻璃窗把书包扔进去,人包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