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你安排好人设了,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全校第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英雄,就这几个字,标题估计都不带差。”
杨善东滔滔不绝说了一堆,原话其实是身残志坚,花印顺口改了。
凌霄生硬道:“我不去电视台。”
“干嘛?电视台得罪你了?”
“是得罪你了。”
“啊?”花印仿若失忆,“啥时候,我咋不知道。”
“99年,你爸出事的时候不是来了好几个电视台的吗?你拦着他们不让进大院,一个阿姨……一个女的,她拿那个麦克风线很长,绊倒你了还不道歉,然后那个摄像就对准你的脸使劲拍使劲拍,还让你笑,说给你糖吃。”
“你指这个。”花印淡淡说,“她没有脑子,我爸治丧她让我笑,我说我不笑也不哭,她就问我……我爸是不是在家打我。”
凌霄点头:“嗯,她没有脑子,也没有良心。”
“我妈倒是总说我没有良心。”
“田姨说着玩的。”凌霄认真道,“没良心的人不讨人喜欢,但你讨人喜欢,由此可证你不符合前提条件。”
花印感到稀奇:“那个好像是聂河台的,杨叔给你找的是庆平的哦……”
“不去,不想出名,我是个聋子。”
“……这有什么?不耽误你三好学生。”
凌霄沉默。
那群混混放狠话随时打击报复,万一他们上孝小闹事,毕业的三好估计就泡汤了。
奖状倒无所谓,有的家长拿来当炫耀的资本,他则是顺理成章一路领跑拿了六年,年年跟花印的名字并排列在告示栏,合影站中间。
就跟编篮子一样,前面几圈窗棂状的花纹都是上枝压下枝,最后一个编错了,下压上,不对称,他卖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愣是心里膈应了好久,抓心挠肺的难受。
奶奶说本命年都有灾祸,凌霄一开年就躲过去了,一整年都会顺利平安。
花印附和着说是,只有凌霄心里七上八下。
后来电视台上门没、凌霄有没有接受采访,花印不得而知。反正凌霄二字没变成头版头条,出现在孝山各大报亭门楣上,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聂河镇委和教育局拨了奖金,两千大洋,必须本人亲自去领,单人采访没有,但要作为地方政绩上网站报道。
李悦萍既是班主任,又是当事人家属,跟着上了县局的车,同行还有花印。
“小英雄耳朵不太好,这是他发小,能给他当翻译,小孩么,有共同语言,对,特神奇。”
“食宿都自费啊,聂河那边有招待所,要不了几个钱。”
“好的好的。”
花印带了一百块巨款,凌霄说:“你不用带钱,我有奖金,想吃什么我付。”
好家伙,有钱了,说话底气十足,语气贼像大排档抢着结账的小老板,但凌霄没那么洋洋得意。
学校交代必须穿校服、系红领巾、戴大队长臂章,恨不得把奖状纹他脸上。
凌霄气质安静温和,不浮躁,眉宇间是同龄人罕见的沉稳,一下车,鹤立鸡群,在招待所门口身姿挺拔地等人来接。
怎么会有人穿校服都这么帅?拍电影似的。
花印/心想,我好酸。
……没事,在帅哥心里花少爷宇宙第一无敌炸裂美少年,enough。
当日夜凉如水,春来繁花似锦。
直通往镇政府的主路足足八车道,豪迈齐阔,私家车打着转向灯在路口停留,聂河大宾馆门头亮起霓虹灯,花印被闪瞎了眼。
“真不愧是县城啊……庆平八县一市,哦同德也要划进来了,县城比市区还豪华!我说真的,那个人民路修的地下商场,下两场暴雨就给淹了,今年去也没修好,我妈那么轻,往绿板砖上一踩,碎了!我靠,滋我一裤子黑泥!”
凌霄:“你还知道同德的事,消息这么灵通,包打听。”
花印:“鲁夸说的啊,不过我听收音机也报了。”
凌霄炫酷高冷地手插裤带,面无表情走在外侧,看着像叛逆期到了,对家长不屑一顾,整个世界只剩耍帅。
“好多卖烧烤的,回头你来这打工,请我吃霸王餐。”
花印拽他的红领巾。
摊位真够热闹红火,路边和门面上座率很高,满满当当,看着就昌盛,大家都愿意出来吃晚饭,不像大部分省吃俭用的孝山人,升学结婚做喜事才去饭店。
鲁夸条件好,他们家约法三章,父母吵架和好后就去吃一顿50块的小龙虾,冬天换成牛肉锅。孝山人煮不好鱼和羊肉,地处内陆,菜场常年只有鲤鱼、鲢子、胖头,田雨燕只会一种做法,红烧。
清河大酒店有道招牌菜,茄子煲,浓郁的葱香、酱香,用冒烟的滚烫小砂锅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