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印坐立难安,甚至想站起来观望。
全班聚精会神地跟着李悦萍的节奏走,短篇文言文上到尾声,接下来就是学生的自由表达时间。
“读懂了文章的思想,老师想啊,大家一定从中学会了什么,也在思考如何灵活运用到学习生活当中。这次我们来个头脑风暴,不需要细致思考,就把你的第一感想说出来,请大家做好准备——”
她拿着课本走到花印同桌侧边,那是个文静的女生,背过一整本成语词典,典故张口就来。
“李甜,你来为大家打开思路吧。”
李甜站起来,人如其名,声音嘹亮如出谷的黄鹂鸟:“好的,那我就来抛砖引玉啦。”
借着李甜畅所欲言的时机,李悦萍不动声色抽长教鞭,敲了三下花印的课桌。
激动的田雨燕被拦在教室不远处,一群老师包抄上去,堵住她的去路,半天不散开,不知道讨论些什么,杨善东就更滑稽了,裤子右膝盖磨破一个大洞,红毛裤炸了线头,手朝603的方向指指点点,似乎在极力说服他们中断公开课。
李悦萍的不满到了极点,眼角还弯弯地挂着笑,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她屡次三番提醒,花印根本没当回事!
成绩好又如何,这么嚣张且缺乏管教,等到上初中、高中,还有哪个老师惯着他?
“李老师!李老师!——”
教导主任郑青松竟然打断了教学,而李悦萍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甜的发言戛然而止,目光夹杂在所有同学的疑惑中,投向满头是汗的郑青松。
郑青松是个老学究,教学风格严厉,成天板着脸不苟言笑,蓝衬衫第一颗纽扣敞开,里面固定搭配圆领老爷汗衫。
他已经不教主课,但热衷于给学生出奥赛题,并十分享受无人能解的快感。
凌霄则堪称是他的快感抑制剂。
教导组也在状况外,一堂课就快结束了,突然闹哪出?
另一位年轻老师打开后门,附耳在年长领导耳边解释情况,堂前李悦萍略微有点慌乱,她强行微笑着说:“很好,下面每人一分钟思考时间。”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一个可能性。
难道这是新增的附加考验,为了强化教师们的随机应变能力?
田雨燕跟杨善东站在外围,见李悦萍出来了,表情瞬间风云变幻。
花印的心越跳越快,他忍不住回头张望,那个原本属于凌霄的位置,此刻凹进去一块,空落落的,静悄悄的,什么都抓不住。
杨善东那是什么表情?
激动、愤怒、担忧、急迫,两边眉毛下拉形成黄连味的八字。
他那张圆盘脸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丰富的情感,平时在校门口见到他放风,总是笑眯眯的,调查过最大的案子就是小流/氓入室抢劫,涉案金额高达五块钱。
郑青松抓紧时间,简明扼要地说:“小李,老杨找你有事,你千万别急啊,领导们还在。”
花印倒是急得团团转,门口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田雨燕也站上台阶了,可一个眼神都没朝自己望,满心满眼都是李悦萍。
不是来找我的……
花印慌了。
李悦萍在门口腿软倒下来,惊得教室内外一阵骚动。
花印头皮发麻,死死盯着田雨燕的嘴巴。
“妈……你在说什么……你再说慢点……”
凌霄!
田雨燕的口型,是凌霄。
凌霄出事了。
……
三道身影闪电般接连射了出去,高矮胖瘦,各有各的残影。
田雨燕愣了两秒。
蓝色运动鞋、露踝毛线袜,飘逸飞机头,边回头边狂奔,确实是那没吃早饭的儿子没错。
花印扭头大喊:“妈!车钥匙!钥匙扔给我!快!——”他伸手作势要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个人在跑接力赛。
“车没锁!坏了!骑不了!”
田雨燕气急败坏,也被他带动着跑起来。
路边,李悦萍哆嗦着双唇坐在电瓶车后座,不小心踩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倒,杨善东用尽全力往反方向拉扯,吼道:“你别慌!千万别慌啊!坐稳啊!”
“杨叔叔!”
花印一把抓住电动车尾杠。
13秒跑足一百米,肺里就像塞了根烧氧的火棍,每说一个字都在挑战肺活量。
“是……是不是凌霄……凌霄出事了!”
没等到回答,李悦萍就胡乱将花印的手拨下去,指甲划过他的手背。
花印是瘢痕体质,指痕很快由红变白,小山丘一样略微鼓起。
“快去!快去啊——”
她带着哭腔,往日端庄静好的面孔,此时竟显得面目狰狞,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已哀恸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