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注意到桌边有人停靠,但根本不愿耗费多余的精力说话,于是抬头眨眼,一副我什么都听不到的乖顺。
他的脸有点过于白了,健康红润消失不见,嘴唇也咬破出血,霎时把阿姨吓了一跳。
“哎哟,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啊?感染流感了啊?”
凌霄摇头,继续艰难扒饭,幸好豆腐入口即化,随便动两下嘴就能敷衍了事。
“你怎么一个人来吃食堂了?小李老师没带你?”
“她去托儿所接升升,今天礼拜五,托儿所下午放假。”
阿姨特别热心肠,一屁股坐在对面,指着肉丝。
“你吃肉啊!不吃肉怎么行啊!”
“我早上吃过包子了,想吃点豆腐。”
“哦哦,豆腐也好,阿姨老家在四川,烧菜喜欢放豆瓣酱,怕你们小孩吃着不习惯。”
四川?
阿姨总做酱炖、红烧,拿手菜是莲藕排骨汤,大骨头煨得酥烂,纯靠食材鲜味,而不是用味精提鲜,近些年来流传着不知真假的说法,味精吃多了致癌,喜咸的孝山人也不敢吃了。
凌霄停下动作,愣愣地看着阿姨,他一直以为她就是本地人。
如果他能听到阿姨说话的口音,一定不会这么想的。
“四川人做菜是这个口味吗?放黄豆酱?”
“红油豆瓣酱!还有豆豉,都是黄豆子做的,味道不一样。”
阿姨转身去灶台,取来黑豆豉,一颗颗饱满的豆子酱香浓郁,焦黑粘软。
“给你舀几颗尝尝啊,我家幺儿就喜欢空口吃,不嫌咸。”
凌霄将米饭全部划拉到餐盘边,拌匀豆腐,最后点缀几颗豆豉,一鼓作气全塞进嘴里,辛咸的豆豉一咬爆开,没有汁水,干巴巴的,有股太阳暴晒后的耐嚼。
凌霄很有耐心,一下一下嚼,愣是把调味料品出了佛跳墙的架势。
“这个叫……豆丝吗?”
“嗨,那个是方言蛮,应该念豉!豆豉!……牙齿,牙齿的齿,知道吗?”阿姨敲自个儿门牙,敲一下,念一遍。
凌霄听懂了,在桌面写下一个chi,第三声。
“我看不懂拼音啊,你记着是念‘齿’就对咯。”
这顿饭给凌霄补充了不少精力,但还是不能回家。
中午奶奶在,他没法涂药,只有等放学后家里没人才能仔细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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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花花是小狗
孝小的男厕没有镜子,凌霄回到教室,拉上靠走廊一边的窗帘,室内立刻暗了下来,另一边开窗正对着马路,车辆飞驰而过,也就十几米远,碎石子弹到草丛中,砸翻了蚂蚁窝。
蚂蚁密密麻麻,倾巢而出,如一团黑白不均的八卦阵,时散时聚。
凌霄留了半扇玻璃窗,站在暗处脱掉毛衣。
四下无人,他龇牙咧嘴地将手臂抬起,凉意擦着腰间而过,激起了小片鸡皮疙瘩。
满背的淤血,触目惊心,凌霄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一节节从尾椎往上按,还好,骨头都没出大问题,几处被铁棍戳破皮的伤口轻微渗血。
涂点跌打损伤膏和药油就好了,可味道很烈,穿多厚都遮不住,奶奶跟花花肯定会发现,到时怎么解释呢?
凌霄胡乱套回衣服,心情却轻松许多。
人总害怕未知,并有意放大悲观的猜测,没看到伤口前,凌霄总以为痛得几乎麻痹,身体不听使唤,精神昏昏沉沉,催着大脑赶紧去医院。
看完了,也就那么回事,甚至手指揉捏化瘀都加重力道,一种不顾自己死活的狠心。
校园宁静平和,教室静谧幽暗,秒针有节奏地转圈,宛若不知疲惫的旅人。
凌霄安心睡着了。
这次,池塘深处的淤泥全凝固成了坚硬的石块,他一个没刹住撞了上去,头晕眼花。
但仰头一蹬,石块就把他托出水面——
蝌蚪长成了青蛙,气鼓鼓叫着,在莲叶上跳跃,蝉鸣阵阵,暑气醉人,茂密蓬松的橙黄色芦苇荡牢牢扎根在岸边。
梦里的冬天已成过往,明媚夏日徐徐伸出杨柳枝。
周五最后一节课是班会,李悦萍拿着教鞭站在台前,瞟了眼打不起精神的凌霄,欲言又止,并未出言责怪他。
“安静,都给我安静啊,还没放学呢,在座位上坐好了!”
“赵明月,不要再交头接耳了!老师要宣布一件事,你们每个人都听着!”
李悦萍叫花印上台:“这是老师专门买的新练习册,大家都好好揣在书包里,千万不能弄丢了!”
“怎么突然发本子啊?孝山印刷厂……老师,给印刷厂完成任务啊?嘿嘿。”
花印随手把练习册等分为四组,替大家问道。
“这是道具。”李悦萍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公、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