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探头,打出手电筒,跟远光灯似的刺眼。
“谁啊?没见过。”
花印出示工牌,说明来由,他俊美的脸庞比通关玉牒还好用,若有似无笑一下,再补上朗若振玉的嗓音,保安一看就放行了。
“杭州啊,这么靓的小伙子,不出名就吃亏了喃,怎么还没调到北京去?我们望明今年都有两个名额。”
花印:“人怕出名猪怕壮。”
保安按遥控器开闸:“都当主播了还说不想红,哪有人上电视,不是为了红的,不红,你来做保安,我去做主播,我还打算考中传的研究生呢!”
花印随口应付:“考考考考,祝你金榜题名。”
人生地不熟,两人只好靠在树上看地图,电视塔在台里远端,还得绕出去,穿过一片人工湖假山池塘,到达停车场。
“像颗湖里的鸽子蛋似的,还得过桥,我们走——”
花印收起手机,抬头,发现凌霄正无声注视着自己,不是看嘴唇辨认唇形,而是那么温柔赤诚,像一把梧桐的飘絮,在刻画自己的脸庞。
“多看看。”
他悲伤地笑起来,语气明亮轻快,否则不足以支撑着他走完这段十八岁的最后一夜。
“以后只能在电视上看了,我的住址只有你知道,千万别卖给狗仔去偷拍我在家不穿上衣的样子。”
凌霄怔怔回神,说:“经常被人乱拍吗。”
不时有车从停车场开出去,经过他们身边,鸣起喇叭,花印便推着凌霄往里走。
轻轻松松,打打闹闹,原本是属于他们的生活。
要说的很多,却越说越多,花印有一瞬间想放下疑问纠葛,让凌霄在这里发誓,究竟还爱不爱自己,如果爱,那就去他妈的吧,管你在干什么,管你为什么离开我,管你为什么驱赶我,我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走两步,停下来,回答凌霄的问话:“挺多,但没有那么多,我这些年主持的节目偏时事性质,不怎么适合娱乐化,虽然……”
想起《新娱对话》的停播,有点遗憾伤感。
那是柳导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档节目,是想把他往外推的,但在讨论台本时,花印就会成为柳导口中的‘蜗牛’,缩进壳里。
柳导曾‘哐’地砸他一大喇叭,当众破口大骂道:“你自己跨的专业,一天天不情不愿,甩脸子给谁看!真把自个儿清华毕业的当尚方宝剑了,我告诉你,花印,就你这副有今天没来日的衰样,你就不可能真做个好主持人!”
演播厅当时有几十号人在,看笑话的占大多数,因为他的人缘实在太差了。
从不参加聚餐,从不送礼寒暄,陆香河这种咖位的去海德堡公差一趟,还给每人都带了支派克做伴手礼,他花印敢直接拒收。
花印蓦地释然笑道:“以后不会了,干一行爱一行,也不是没出路,我会认认真真做下去,配合台里的安排,争取多上前线露脸。”
“人要为自己活,活着的人,比死了的重要。”他盯着凌霄略显孤寂的瞳孔,认真说道,“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囿于过去。”
眼瞳急剧收缩,漆黑的夜色与郁结化开,凌霄凝眉,像在仔细思考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他完全可以装做没看懂,没领会其中深意,让这番话成为泼出去的水,过几秒就人间蒸发。
但是凌霄点点头,没什么情绪:“你值得更好的。”
“……”
花印闭上眼睛深呼吸,突然蹲下去,单手触地,十分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砰砰——凌霄拍拍硬壳包装袋,质量很好,厚实,如同拍一个老式留声机,这一拍拨动了唱针,发条齿轮重新开始运作,划过黑胶上的波浪,声音在古老的岁月长河中流淌。
“走吧。”他低声说,“快十点,去电视塔。”
--------------------
第111章 电波
望明电视塔,全塔亮灯时,确实像项链上最珍贵的一枚红宝石。
它不算高,仅217米,在国内都排不上号,花印带着凌霄走过拱桥,湖中一片静谧的死水,浮萍细密旺盛,鲜有人打理。
网络直播发达的年代,传统电视广播已没落。
90年代,彩电进千家万户,电视塔不仅是地标,更是名片,在信号接收发射中,投射出整个中国高速发展的缩影,一代人出生,一代人消亡,在70年代人口中,80年代是垮掉的一代,这评价权交给80生人,90年代又成为20世纪最后的败笔。
可也没见哪一代没能撑起宇宙洪荒的流沙,每个人都是砂砾,是小人物,接受潮流的审判改造,不伦不类,模糊掉了界限。
一道身影站在桥上,另一道在桥下,沉默仰望,两道身影都丰神俊朗,风姿卓绝,好像比普通人更拥有幸福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