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玻璃面吸走了晚霞的红光,一盏盏亮若白昼的高流明光剑准时射穿高楼里的人们,将他们自一个白天,带到另一个白天,昼夜轮转不歇。
隔阂、冰冷、寂寞,才是人生的主色调。
花印的嗓音很清亮动听,虽懒散但尾音上扬,贴在耳边随便聊几句,耳廓痒痒的,就像少年时,聚在课桌后窃窃私语那样美好。
他正沉湎在这份独一无二的幻想中,嘟嘟声传来,花印被人高呼着叫走,匆忙挂断了电话。
裴光磊便从回忆走进现实。
桌上除了笔记本电脑还有另一台IPAD,点亮屏幕,一个初出茅庐的花主播便出现了,穿着合身的设计款西装,脖颈修长,领口剪裁的弧度非常优雅,衬得他俊朗出尘。
“各位好,我是花印,今后将由我为大家带来……”
播节目的声调更沉稳些,没有诙谐和恣意,像个陌生人。
乍看到这样的人,又怎么想得到,他会在课堂上偷偷吃干脆面,会在球场被撞翻打了个滚,灰头土脸,会气鼓鼓抱着香樟树数叶子经络,会在赢了帮会战后,跳到人身上振臂欢呼呢。
是陌生人才好,可以在迎新晚会、大学社团、无孔不入的网络,甚至电视里认识他。
何笑岚不就是么。
那样,他就不会如此清楚,在花印的心里,住着怎样一个无法绕开的存在。
人类对未知事物的勇气和好奇,超出想象,却对已知的困难畏足不前,也正是因为这刻在基因双螺旋里的盲目,使人类在浩瀚无垠的岁月长河中,书写下了叫做智慧的渺小一笔。
丁响总算回来了,带着他支离破碎的片子和满是‘这个不能播’‘这段从头到尾全删掉’‘是不是不想干了?’等批注的文档。
丧到没发现花印也在。
“被谁辣手催草了?朱导?还是你师傅?”花印接到郑青蝉的召唤赶来,随便扫了眼屏幕,说,“这不挺好的么,五彩斑斓的,比之前毙掉的杜鹃啼血万里江山一片红有长进。”
他在心里幽幽道,待会再给你来个万吨当量小男孩,千万扛住!
丁响无意义地点击鼠标,页面来来回回切换,怨气冲天:“姓刘的到底都拍的啥,都啥!是战!地!记!者!不是警方卧底啊!你说他拍了我又不能剪,几百个T,80多集甄嬛传的原片也不过如此吧?难道我都剪成花絮放?”
郑青蝉不知死活地说:“甄嬛传是76集。”
花印挽袖子:“你怎么还在这?嫌死得不够壮怀激烈是吧?”
“什么意思。”丁响茫然四顾,“咦,花印,是你,你不下班吗,我今天,哦不,接下来一个月,都骑不了小黄陪你早退了。”
他站起来,在服务器跟小黑板左右寻找:“我东西呢,我那么大一坨文件呢。”
郑青蝉偷偷交出残骸,放在键盘上,夺门而出。
一根根已绞成丝状的抢救痕迹,柳条一般孤苦无依地飘着,花印同情地说:“别找了,被,内个啥,给碎了,你要是有备份就重新做吧。”
丁响愣了,扑回电脑前查看那堆文件。
“郑,青,蝉!”
花印眼看他有暴走的势头,劝道:“算了你先别管节目了,我请你去吃顿饭吧,回来你再慢慢搞,你们下午开会有提到别的节目吗,还有陈师兄。”
但丁响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的小猛禽1080ti,跟着我吃糠咽菜,剪过100个播放量不过10的,沙雕小视频……”
他像个索命的孤魂野鬼般断断续续嚎叫道。
“跑得脑袋冒烟,跑出来的,跑完以后,就祭天了……”
颤抖打开那个折磨他的demo。
“我用NAS,抢救,换机,还是卡在这个地方,它用生命,计算出来的光照数据,临死前的最后一枚,功勋章……”
“就这么被碎了!!”
原来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勾勾画画,只是显卡牺牲前的纪念照。
还好,还好。
花印/心放下来了,随手点击播放视频,心不在焉说道:“没太大损失就好,别鬼叫了,我当年大二乱写代码烧了一排机房主机都没你叫得惨。”
“那能一样吗!我是自己买的显卡,你烧的是学校的主机!”
“不都是花钱了事吗。”花印淡淡垂眼,“把我高中存的积蓄和旅游钱都赔进去了。”
丁响果真被安慰到,摸下巴怅然感慨:“我们花少也有穷困潦倒的时候啊,苦尽甘来,现在连房子都有了,唉,这风水什么时候能轮到我?我要不要去找个庙拜拜。”
一个极短的画面闪过去,花印没看清,按着退格键胡说八道。
“是啊,后来我就知道,当码农是没法实现伟大复兴的,还是得靠投机倒靶。你这剪的太糊弄,怪不得要被骂,静帧都没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