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妈,能别拿蛇比喻我吗,那玩意儿太恶心了。”
还有,什么叫比现在的凌霄高就行?就不能比以后的凌霄还高吗!
确实不太可能。
花印:“晚楠阿姨——到底去哪儿了?”
田雨燕沉默片刻:“不知道,跟警察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年她也没联系过我。”
座机加区号就能打通,镇上每条街道、每户人家都登了电话簿,真想联系,怎么可能一个电话都没有呢。
“人要知足——你和凌霄都没有爸爸,但你好歹还有妈妈呢……老谢家折腾了这么多年没生出来,这把年纪了想试管……试管要好多钱?各有各的遗憾,驴子推磨的时候,前头就放根胡萝卜,它吃不到,就能一直往前走,什么都吃到了,还走什么……走什么?就停在那块儿了……”
田雨燕声音越来越轻,迷迷糊糊睡着了。
花印没有打断,这番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搬家之后,就是人生的新篇章了。
人生不是持续不断向前走的过程,它需要里程碑,需要中点,无数条线段紧密抱合相接,再无限延长——
寿命的长度用年轮计算,生命的长度则用线段的数量计量。
小到拿天做单位,睡前按下归零键,睡醒之后是不是就能拥有崭新的一万多天,而不是把同一天活了一万次?
花印八爪鱼一样伸出手臂,寒冷瞬间包围上来。
他十分谨慎,先听田雨燕的呼吸声,很有规律,很沉重,黏糊糊的,可以行动。
再尝试翻个身,羽绒服摩擦出“咻咻”声。
很好,纹丝不动。
手脚并用地从田雨燕身上翻过去,为了不让一个着力点塌陷,分摊全身重量到四肢,如同弓身粘在床上的蜘蛛侠。
他“笼罩”在上方,跟老妈面对面,静默一秒,开始思考鞋子脱在哪一边。
老妈要是醒了,肯定得吓出驴叫并且大喊:鬼啊!!
哈哈。
花印深深吸口气,打算一次到位,计划动作是单侧手脚支撑,另一只脚轻盈地跳到地面上,这时需眼疾手快地抓住床头柜一脚,才不会滚下去。
闭眼……action!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印耷拉着脑袋,不行,这笔账还得算凌霄头上。
“你要去哪儿?!”
“……尿尿。”
“痰盂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田雨燕吓清醒了,反复怒瞪他。
她凉凉地说:“尿啊,快尿,还要妈妈把尿吗?嘘——”
“嗷!”
花印干脆套好羽绒服往外走:“我要出去一趟。”
“找凌霄?”
“嗯。”
“不是第一回干了吧?”
“……我睡不着,而且他跟我约好了,晚上有事要说。”
“什么事非得趁我睡着了再说?”
田雨燕突然灵光一闪:“他是不是想找晚楠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送上门的借口。
花印:“那是他妈,想找有什么奇怪的。”
田雨燕:“就知道你们这么点大的皮孩凑在一块不合计点好的……我告诉你,如果凌霄要离家出走,你可千万不能由他胡来,一定要告他奶,或者告我!”
花印内心:这么能扯吗……
“你也得体谅人家吧!今天吃饭还说什么,送生日礼物,这不戳人心窝子吗——”
正义凛然,真假掺半,出奇制胜。
田雨燕嘟囔说:“这不是你舅提到了,我就突发奇想么——唉,这孩子没乱想吧?”
“不知道,估计得安慰个一两天的。”附赠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那我去了啊,马上就回!”
“不行,回来!”
田雨燕皱眉,把花印捞回来。
“大半夜的别在外头跑,没看新闻联播还报吗,云南那个杀人犯往东边跑了!”
“东边那么多城市……”
“小心为上!”
花印半信半疑,也被她说得心里发毛。
“凌霄还在编篮子呢,废品站只有一个大铁门,里头有灯——我过条街就到了,哎呀,你别听风就是雨了,东边?东边还有红太阳呢,让他去跟太阳肩并肩……”
谁知田雨燕这次态度异常坚决,检查了入户门和房门双重保险,警告花印。
“不准再半夜三更往外跑了,晚上大车司机不减速,还喜欢打远光灯,你是没遇着,遇着就完了!”
“脱衣服!回去睡觉!”
世界又安静下来了,冰雪也静,风也静。
花印躺回被窝,竟体会到了爽约之所以得名的“爽”感。
不是我不去,是我妈拦着我,不让我去,我是心安理得的,甚至是“迫不得已”的。
他知道这是逃避现实,此刻正在院中安静等待他的凌霄无法预测,不去见他,猜测就不会成为事实,成了薛定谔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