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看出她不自在,笑了一下:“姨,你要打家具吗?我过年跟舅爹学了一点木工,会用刨子和打磨。”
“要打的,我找我弟跟我打。”
说到木工活手艺,田雨燕问他:“你想不想要木工工具?我让我弟给你带一套吧,就当姨送你的本命年礼物。”
替晚楠送的。
她在心里补充一句。
凌霄问:“多少钱?”
田雨燕本想回他不收钱,但凌霄问得非常认真,手臂也搭在了桌面上,身体前倾,看起来很感兴趣。
她含糊答道:“我也不清楚,回头问问吧。”
吃完饭,鲁夸要留下继续打之前的游戏,花印脸也崩着,卡门不让凌霄进去。
“你歌录好没,录好就回家吧……没录也回家,编篮子。”
“明天周五,我今天只编三个就可以了。”
“编得越多不是越好?”
花印从门缝中露出一只眼睛,细细扁扁的一条,像只鹦鹉。
“……你今晚几点睡?”
花印莫名其妙:“你管我几点睡!”
凌霄更莫名其妙:“怎么这么凶。”
花印也觉得没趣了,撇嘴巴打开房门:“我不叫凶,这叫有胆魄。”
凌霄跟进去,在书桌边停下,手往后一撑,挡住抽屉,说话跟花印一样没头没尾。
“是挺有胆魄的,敢去找积楼叔的麻烦。”
花印:“?什么意思。”拿起步步高,重量不对,里头是空的!
“靠,我磁带呢!”
田雨燕从摘菜起就没进过卧室,真相只有一个。
花印假装挽袖子:“好啊,敢抵抗花爷的压迫,销毁光荣历史了,拿出来!”
纤瘦的手心往凌霄面前一摊,三条掌纹形成一个清晰的草书“爪”字。
——手也好看,可惜总打人。
凌霄又不合时宜地想。
他拍拍桌子,说:“没偷拿,给你放抽屉收起来了。”
随后选择低头,不看花印的反应。
但目光触及花印另一只垂在裤缝边的手,瞬间僵硬的指尖还是暴露一丝异常。
鲁夸头也不回地喊:“你俩干啥呢!花印,轮到你了!”
凌霄轻声重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句:
“你今晚几点睡?”
估摸着花印调理完毕,凌霄抬头,却见花印眼中的雨又下起来了。
不是眼泪或者水滴,就是种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住漆黑的瞳仁。
睫毛很长,跟伞沿似的往外伸,每眨动一下眼皮,上下睫毛浓黑地合在一起,看起来特别乖。
长得乖,性格一点都不乖,凌霄早就看透了花印的本质。
他蔫儿坏,是从外头捡回家的野猫,舒服了在墙角窝着挠人一爪子,不舒服了给天挠个大窟窿。
“我妈睡了,我去找你。”
“行。”
是个满分的答复。
凌霄把腰挺得很直,称得上居高临下,然后安抚道:“好好打游戏,我今天还编五个篮子。”
他右手握住门把,力道很大,手指头覆盖一层白色死皮,有锉刀的磨痕,掌心外侧还有砍竹子时刮破的伤口。
花印:“你编的时候戴个劳保手套吧。”
凌霄无所谓:“又不痛,戴手套手感不好,跟假肢似的不听使唤。”
“行了你走吧。”
今夜是母子二人的大洗之日,准备工作繁重,要打五瓶开水。
花印来回跑了三趟,两手沉甸甸的,木头瓶塞被水汽往上顶,像只破壳欲望极强的小鸡。
田雨燕往大红橡胶盆里倒自来水,地面已经被打湿了,水渍不断向外圈蔓延。
塑料大棚搭起来,田雨燕拿个小板凳蹲坐在旁边,给花印递毛巾、内衣。
顶端没遮挡,不用担心他憋在里头闷气。
田雨燕听着儿子用水瓢浇水,问:“烫不烫?冷不冷?”
花印叫唤:“烫死了啊!!杀猪场烫毛就是这个温度吧!”
田雨燕满意道:“烫就对了,不烫点容易感冒,马上开春又有病毒了,比感冒还难受。”
“不行,我要兑凉水!”
花印跟丹顶鹤一样,单脚着地轮着来,没两下就由内而外地通红。
“你在心里把学的英文背一圈,水就凉了。”
“我觉得我快凉了……嗷……嘶——”
田雨燕不顺着他的话茬说了,捧脸畅想搬家后的生活。
新房有浴室,也有厕所,她要买个不用水盆就能洗脸的台盆,这样就不会把水弄得到处都是。
“妈想买个浴缸,你支持不?”
“支持,绝对支持!”
“以后就告别这个橡胶盆了,这还是你三岁多时候买的,每次洗澡就跟发水难一样,97年发大水,你还傻了吧唧的往水里跳。”
花印郁闷道:“哪个小孩知道什么叫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