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坟在一块儿,要迁也是一起,落叶归根,不能让她孤零零。花花,我……”
凌霄有个想法,但拿不定主意。
“嗯,你说。”
“要是把奶奶,带着,火葬,你支持我吗?”
凌霄面露恳求。
他已决定余生就围着花印打转,他们会住在一起,没有人愿意家里供着一方骨灰。
“凌霄。”
花印握住他冰凉的手。
“你要走出来,勇敢点。”
好晌,凌霄才缓缓摩挲着他的掌心,自我催眠般低声道:“北京太干太冷了,她不习惯。”
“我不一定会去北京。”花印淡淡道,“不过去哪儿我都带着你,我们一起娶媳妇成家生孩子,过60岁退休去环游世界。”
凌霄:“为什么不去北京。”
花印:“不为什么,理想是会变的,人也是。”
凌霄:“哦。”
又静止了。
凌霄的气来得莫名其妙,虽然不说,但花印能感觉到,他也懒得反思哪句话说错了,凌霄才第一天出狱,各方面不适应,得给他时间回归正常生活,最关键就是与人相处的模式。
也不知道里头那些人都教了他啥。
两只手叠在一起,凌霄抓得很紧,几乎把花印勒麻,突然间,花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说道:“我们去北京吧!”
凌霄茫然:“啊?”
……
天刚蒙蒙亮,东方破晓衔出金黄色的芒果云。
花印背着书包在站台上唱北京欢迎你,异常兴奋,双手握肩带的样子很乖巧,梦回上一年级的时候,站在水塔旁边等田雨燕推来自行车。
凌霄蓦地噗嗤一笑,花印斜眼道:“笑什么,你东西带全了没,没带全现在回去取也来不及了。”
“带着你就行了。”
“主动被动弄反了吧?明明就是我带你。”
“天全亮了,窗户比灯还要亮,花花,你快跟田姨说一声吧,她会着急的。”
“不急。”
远方传来遥远的汽笛,火车驶进轨道了,哐切哐切,载着千万吨那么重的喜怒哀乐,沿途停靠播撒种子,吐出行色匆匆的人们。
花印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豪气和感慨。
手里管着钱,说走就走,还有个愿意陪他发疯的人。
当家做主的恣意。
从小他就很能做主,装修房子那年,田雨燕说家里的设计都按他说的来,于是他去新华书店看了许多美术书,晚上回家一比一复刻在纸上。
飘窗,女性都向往飘窗,铺上软垫和靠枕,品茗听曲儿,打牌下棋。
花印偏偏不让打窗台,结构承重姑且不论,赶上刮风下雨,窗子都不能开,动不动就一层灰,不便打理。
轻松说服田雨燕。
那样的做主又与当下有所不同。
“真他妈疯狂。”花印的眼神透着畅快,令他神采飞扬,“没有计划,没有做攻略,连钱都没剩多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凌霄也藏不住笑意,他把花印往回拉一拉,以防他一个亢奋跳进去卧轨了。
他说:“等我们成年了,都要这么过日子。”
这句话很轻,情意却重若泰山,字字都坠着海誓山盟般的郑重。
绿皮火车晃荡七个小时,到隔壁省省城中转,换车继续北上,一路经过山川河流,高峰农田,凌霄看到压弯了腰的稻谷,花印看到振翅高飞的雄鹰。
夜里凉意攀升,他们各自只带了一件外套,花印穿一件,盖一件,凌霄则短袖加身,搂着他的腿方便他躺平,垂首坐着睡了5个小时。
中途花印悄悄上厕所,脚才转动不到90度,凌霄就惊醒了。
猫头鹰一般的警觉,眼神凌厉,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骤然射向花印。
“是我。”
花印/心微微凉,轻柔安抚对方的情绪,摸着后颈的疤痕说道。
“不要怕,是我。”
凌霄就又安心睡去了。
彻夜追星逐月。
早八点,车厢被泡面味霸占,凌霄捂着腹部抽搐片刻,随后摆弄花印的虫合虫莫功睡姿,抽出纸巾帮他擦口水,摇醒他,说:“起床了哦,快下车了。”
花印歪着脑袋爬起来,脖子疼,落枕。
他睡眼惺忪地点头,找乘务员要了个一次性水杯去洗漱。
车厢连接处传来背诵声,花印含着牙刷探头,是个女孩儿,黑眼圈像熊猫,声音干涩沙哑,一番交谈,才知道是专程去北京参加高考。
“你们那试卷难吗?赶这么远的路,就剩一天休息了,别背了,赶紧多睡觉。”
花印帮女孩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
女孩面如银盘,温软可爱,肉眼可见的憔悴紧张。
“我们那儿念书的人太多了,太多了。”她加重强调道,似乎也觉得无可奈何,“同样的分数,我们那儿排万名开外,在北京能读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