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两双筷子,递给凌霄一双,两人蹲在小桌子旁边吃饭。
出狱第一餐下了血本,咕咾肉,小炒黄牛肉,红烧鸡块,炸带鱼,唯一的绿色是雪碧。
花印咬着块甜不拉几的菠萝,口齿不清地说:“饿了吧,随便吃点填填肚子,椅子跟灶台还没置办。”
凌霄:“?”
花印没重复,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凌霄便继续埋头苦吃,掩饰一下方才患得患失扰人清静的尴尬。
“我妈还不知道你今天出来了,她现在跟我们有时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睡觉,等我们把这边装好了,再领你上门去吃顿接风宴吧。”
凌霄叼走他碗里的菠萝,再把黄牛肉换过去,说:“小孩没满一岁,我上门会冲撞她的。”
“我这个大凶神都没冲撞着,还怕你?”花印无所谓地笑,“我妈巴不得你赶紧回来管我呢,估计就指着你当说客,让我迷途知返赶紧做回孝子贤孙。”
“你本来就孝顺。”
“谁家孝顺儿子搬出来不跟家里人住?”
凌霄吃了个精光,把盒底亮给他看,煞有介事:“我孝顺。”
花印:“……”
强忍住摸他寸头说乖的冲动。
月上柳梢头,夏蝉鸣叫,时而驶过几辆车,灯光由远及近,打下一片五彩斑斓的窗花。
两人真的额头相抵凑到一块,反而没什么话好讲了。
花印睡在里侧,小电风扇对着脚吹,一会儿嫌冷一会儿嫌热,翻来覆去满腹心事。
睁眼,转身,凌霄果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花印无语,“睡不睡觉?我说怎么脑袋发痒,感情是你背后灵盯的。”
“睡不着,空气特别清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凌霄怕惹他别扭,于是平躺下去,手枕在脑后望水泥屋顶。
花印爬起来点电蚊香,说:“清新个屁!我快被咬死了,再给你闻点烟灰味儿。”
他的脚踝非常白,从凌霄脚边叉过去下床,蹲在墙边点燃打火机,火苗蹭得一下照亮棱角分明的侧脸。
瘦了,睡衣压不住肩胛骨,像只马上就要飞走的蝴蝶。
凌霄也坐起来,靠着墙无声凝望花印的背影,青蓝色墙纸没贴多久,不太平整,硌着肉的感觉像背了一把纤细的剑。
怎么都看不够。
过去两年里,他无数次看过这个背影推门离开,久而久之逐渐成为梦魇。
梦里他终于奋起擂破隔离窗,跳出去追上了花印,然而等他将肩膀转过来。
还是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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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梦话
点个蚊香的功夫脚趾又被咬了个大包,花印恨恨地用指甲按个十字,回去床边,凌霄又是那双拉丝的眼神。
月光斜洒在淡淡古铜色的胸膛,为这具阿波罗太阳神般的身体加冕。
凌霄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
“我们走吧。”他说。
“什么?”花印站在床边惊诧地反问。
“……说梦话。”
凌霄往外挪了点,示意花印上来,两人双双失眠,手臂贴着手臂,大眼瞪小眼。
花印略一思忖,道:“你想去哪儿?等我考完就能走了。”
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太仗义,只考虑自己的前程,有种把对方当做附属品的既视感。
“你的学籍——现在退回来了,不过初中没必要再上,你想不想学点什么技术?”
“我不念书了。”凌霄干脆地回绝,“这一年我就打工,跟你一起去北京。”
花印逗他:“那大学四年呢?”
凌霄漠然道:“继续打工,打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紫薇跟尔康分手。”
“那我工作呢?”
“打工攒够钱了,在你单位下面开个店,卖巧克力跟奶片。”
花印笑骂着把他踹出去,凌霄也笑了,他个浓眉大眼的也知道反过来逗人了。
“阿奶那儿——”花印小心翼翼地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一年前乡下就没人了,我妈之前去锄过两次草,后院的竹林长不出嫩笋,竹节梆硬,砍不动,本来还想铺地上挡挡雨水,怕被淹掉。”
凌霄黯然道:“三年,祖上的规矩,入殓后三年才能入土,不能祭拜,我没能主丧,天打雷劈,不配给奶奶做奠,她一定也恨我,从不来找我。”
花印/心想,农村都没有人了,你以后除了清明和过年基本也不回,何必管那么多习俗和闲言碎语??
但他知道这些话不能说。
祖宗是祖宗,长辈是长辈,子孙是子孙,他们都各有坚持,无论认不认同,把坚持传承下去,也就如同不灭的长明灯一般,是凌霄自我救赎的命门。
于是他捡着话说道:“嗯,那就按老家规矩来,日后衣锦还乡修个大宗祠,把奶奶迁进去,外头风吹日晒,纸铜钱烧的灰下场雨就变成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