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书张口要说什么,警察比他更快:“小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在追究责任,今天下午这家的丈夫跳河自杀,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念初:“……”
她懂了,为什么从来不弯下脊梁的男人会这样坐着,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累,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对他失望。
“死了没有?”念初出奇镇定。
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有人想不开跳河被救起真的不是一件太大的事,警察的到来说明一切。
那警察点了下头。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念初忽然这么说,她的眼里有很深的思念,从来到灾区的那一秒起她就不断想起当年自己遭遇的一切。
警察也是唏嘘:“一家三口都没了。”
一旁的宁言书动了动,似乎是咽下嘴里的巧克力,那样绵密的食物顺着食管滑进胃里,一点点扩散,血脉中生出些许力量,撑着他把事情交代清楚。
“上午十点,我赶到坍塌的废墟旁,救援队告知里面掩埋着一家三口,之后我申请进入,现场情况是……”此时是夜里十点,山风呼啸,这一片搭起了一盏一盏的小帐篷,帐篷里挂着灯,是灾民暂时的栖息所,是他们安全的港湾,远处飘来哭声,凄惨不已,路边有很多烧着黄纸的火盆,那是人们对于死去的亲友的思念。宁言书沙哑的嗓子缓缓叙述这一天发生的事,说起他是怎么拿出方案让那个丈夫做选择,是怎么把少年送出废墟,是怎么在手术台上束手无策看着他大出血器官衰竭,是怎么走出来向那位父亲宣告死亡。
一帧帧,如噩梦。
念初红了眼眶,这场噩梦她曾经历过。
幼年时那场炼狱之中,那个被她咬了一口追来的白大褂看着她父母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没有救,而是扔下了他们。
她的灵魂分成两份,一份陷在回忆中,一份聆听宁言书的阐述,时而当好证人的角色,补充一两句,表示宁大夫说得都对,事情就是这样,他没有责任,完全没有!
内心在不断撕扯,头疼得就要炸了,警察终于问完,让两个当事人签字盖手印。宁言书撑着膝头站起来送了几步,念初立在原地,见警察长叹一声,拍拍宁言书的肩头,然后与他满是血印的手交握,转身离开。
宁言书没有回身,手臂缓缓落下,耳边能听见有人朝着他跑来,踩在一片碎石上,哗哗响,下一秒,他的后背被人贴上,属于旁人的体温迅速由背脊上的神经传导至大脑,引得他的精神振了振。
那双小手艰难地横过他的后背牢牢将他锁在她不算宽广的怀中,使劲拿脑袋蹭蹭他,她想说小宁哥你别这样我心疼。
可话到嘴边只能死死忍住,这么做本来就够冲动的,她不是已经决定要拉开距离的么?
南春碎碎念:
往后翻!
以后都是甜甜甜甜!!!!!!!
第92章
宁言书压着念初交握在他小付上的双手,一开始很轻,而后加重力道,此刻谁都没有说话,远处的哭声渐歇,他紧紧握着她,淡淡道:“小宁哥没事。”
念初再也忍不住哇呜哭起来,鼻涕眼泪管他呢,都蹭这人后背上。
宁言书感到一片温热,拉开她锁紧的手缓缓转回来,弯了腰去寻她的眼睛,低声哄着她:“没事儿,真没事。”
“小宁哥,我明白了,我真明白了。”念初攥着他的袖口,仰起头给他瞧自己哭鼻子的丑模样。
他们是对的,他们选择救更多的人,把物资用在存活率高的人身上,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奈,可对被她们救助的人来说则是一次重生。
她话没说干净,可宁言书听明白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提起精神与她道:“我想当时你的父亲应该是伤势太重,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放弃,如同我刚才放弃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今天重伤的母子俩,一个是他主动放弃的,一个是他救不回来的。
如果将两人掉个个,是不是就能救回来一个?
可他不能去这么想。
他需要用最专业的态度来面对生死,他需要比谁都冷静,由他来逼迫丈夫做选择,丈夫当初的希望有多大绝望就有多深,他无法独自在这人间走下去,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放弃了生命。
他解脱了,可在宁言书心里种下根刺,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愈合。
他面上冰寒,可撩起念初耳旁碎发的动作却很温柔,念初嘶一声,她耳廓上被碎石片割破的口子挺大,露出里头白色的耳软骨,当时没顾得上现在才觉得疼。宁言书目光一凛,压着她去做创口消毒。
手术间里血味已散尽,念初坐在小凳上,乖乖把碎发撩干净,宁言书带上手套捏着镊子往她耳朵上糊消毒液,低声道:“你这得缝两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