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里偶尔会有小五发的消息,她不打字,专门用表情包,非常精准地表达了我很生气你快来哄哄我的意思。
可念初没有。
她在这个冬天里写了几篇不错的稿子,主编大人有意培养她成为主笔,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离那些人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充实。她的床头有一本新的台历,是报社发的新年礼物,每过去一天她就撕掉一张,眼看着就到了某人回来的日子。
在那之前的某一天凌晨,念初在黑甜梦乡中惊醒,她感觉床在轻微摇晃,心口跳的很快,她冲进房间找到奶奶,奶奶满脸是泪,攥着她的手在发抖。
地震,对于祖孙俩来说都是灭顶的灾难。
念初立马打开手机搜索关于这次地震的报道,原来是距离B城不到两百公里的地方发生了6.9级地震。
其他的消息还不清楚,第一梯队人员正在赶往现场。与此同时念初的手机响起,是单位的电话。
她作为第一批记者即将前往灾区。
总编在电话里询问:“有没有困难?有困难要跟组织说,我们会另外安排。”
“没有!”念初一手搂着奶奶,一手捏着手机,她很快做下决定,她要去。
挂了电话老人已经擦干了泪,站起来给她收拾行李,叮嘱着路上要小心,一定注意安全,家里不用担心,她和老虎等她回家。
念初从床下拉出一个双肩包,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大容量的包包,她将之前收起来的羽绒服塞进去,另外装了很多巧克力和感冒药。
出发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上了同事的车直径走高速,距离五十公里时下高速,因为前方道路部分坍塌,他们选择从国道过去。触目遍是倒塌的房屋,救援部队已经到位,正在寻找生命体征。
念初的手不住发抖,这是一种残忍的直面,她在那场地震后用尽方法想忘记,如今又再一次深刻体验的场景让她一时很难呼吸,同事让她赶紧拍几张,稍后还要编写成稿传给报社的领导,念初拿相机的手无力极了,她的镜头里是压在水泥板下的活人,是路上百姓自发行程的救援小队担架上被蒙上白布的尸体,是目睹家园不再的老人的痛哭。
一张张、无需后期就能触动人心。
她在这一刻想起很多很多,父母满脸是血地看着她,让她快走,到安全的地方去。她不肯,张嘴哇哇大哭,她光着脚四处找人救爸妈,可那些人没有停下,他们穿着白袍,看了两眼,对她摇摇头。
仇恨再一次席卷而来,念初紧了紧手里的相机,咬着牙继续下面的工作。
她其实没有放下,父母的血淌成了一条河,她还是在怪那些见死不救的人。
所以念初让自己不仅仅是一个记者,她开始参加救援,她尽量不跟着各个医院派来的医生团队,喜欢跟着义工和志愿者,她有力气,能搬仪器能扛大包,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白天忙忙碌碌,晚上还要赶稿,她的手磨破了敲键盘生疼,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还要经历不断的余震,她在手机里写日记,很短,可能只有几句话,有时写着写着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记事本里一溜逗号。
那天她只睡了两小时就离开了帐篷,这短短几天已经混熟了的一个大哥招呼她一块去几公里之外的地方支援,听说消防队在那里探测到了生命迹象。念初背着自己的包,她把带来的巧克力和羽绒服都送给了当地的灾民,如今里头放着的全是药品和矿泉水。
救援地点在山上,那里曾经有几栋自建房,地震一震,没有防震系数的小屋轰然倒塌,连着屋后也发生了一次山体滑坡,砂石泥土掩盖在震塌了的小屋之上,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这块地方曾经的模样,还是村长带着大家爬上山划出了大概位置,这才开始搜救工作。
但难就难在这地势奇葩,大型工具上不来,只能徒手挖。
念初卸下背包就按照要求开始往地里挖,她背对着倾斜的滑坡,专注于手里的工作,终于在听见受埋者敲击石子的微弱声响时松了口气。
在场所有人开始紧张地进行下一步工作,念初拿出相机,开始对着现场一通拍拍拍。
她打算写一篇特稿,选一张照片当头版头条。只是每一张都拍得很好,能传递正能量,她正在纠结选哪一张,就听有人大喊:“小心!”
头皮发麻时能隐约感觉到顶上什么东西塌了,石头滚落的声响越来越近,在这一瞬间有人冲过来,修长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肩头和腰往怀里一带,两人密密贴着滚至一旁,下一秒,山体再次滑坡,刚才挖开的通道顿时被掩埋。
念初惊心动魄地回头看,一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