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浓,又那么重。毫无道理地满溢,直到漫漶他。
时至今日,他才后知后觉。
何月柏笑了一声:“没事的,小竹。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支持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说这件事。”
心理负担...何月竹下唇咬得通红,这负担可远不止一点点啊。有限与无限的寿命、各自背负的命运、前世今生的谬论,不论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让人够呛。
“嗯,谢谢姐。”
何月柏最后说:“能被那样喜欢,你很幸运。我也为你开心。”
挂了电话,何月竹继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寂寞的公寓空无一人,他听着雨声,在往事中来回穿梭。他逐渐接受了,自己是成澈转世。以这个注脚回味与吴端相遇以来的每个细节,心里又酸楚起来。时而苦笑,时而流泪。
如果不是“成澈”这个特殊的身份,吴端有什么理由对他那么好。
换作其他任何人,都会把这个身份远远抛开,把记忆清空,宁可从未知晓。
可他不会,因为吴端爱。他能接受,因为吴端爱。他想爱自己,因为吴端爱。
全世界都距离他好远好远,他与人群之间隔着一道毛玻璃,人群在另一侧,而他的这一侧,只剩下吴端。
他望着被稳稳挂在墙上的那幅字:愿逐月华流照君。
可是今夜没有一点点月光。
明明开了暖风,那面薄薄的玻璃,这床厚厚的被子,却仍然挡不住窗外十二月雨夜的冰冷。
何月竹被冻得瑟瑟发抖,干脆闷头藏进被子里,环抱双膝,泪眼婆娑。
如果还有哪怕一点点力气,他都会从床上爬起来去无所观。
想回到他,这个灵魂,唯一的信徒身边,仅此而已。
然后告诉那个人。不论成澈最终选择了什么,他的这辈子,只会是他的。仅此而已。
何月竹烧得稀里糊涂,半梦半醒,蜷缩在被单里,不知梦呓了多少句“想你”、“想你”、“想你”。
那时,有一股淡淡的中药苦味,乘着雨声来了。
味道很淡很薄。何月竹小时候是药罐子,被硬灌下中药是他一辈子的阴影,所以他最讨厌苦味。
“哐”。
有尊小药蛊被放在他床头柜上。接着,额头感到了高烧中无法戒断的的冰凉。
第48章 中药好苦
吴端伸手探了探何月竹额头,发出一声无奈而烦闷的鼻音。
何月竹艰难抬眼看了一眼来者,明明心心念念了半天,真的见面了反而难以置信。他气若游丝,好像重症患者,“吴端...?”
吴端没有回答,只是支起何月竹的身体,垫好枕头,让他靠坐床头。说道:“来,喝药。”声音与语气不比他的手暖半点。
真的是吴端。但是他生气了,他在生气。
何月竹笨拙地打开药蛊,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中药,惆惆注视吴端,咬着牙把中药一口气喝完了。喝得又凶又急,甚至没尝出味道,直到喝完之后苦涩才开始蔓延。
他可以把驱邪的地狱鸡汤得那么好喝,中药却还是如此苦涩。他肯定是故意的,他果然在生气。
何月竹很努力才在满口中药的苦楚中笑了出来,好像精彩表现后等待主人夸奖的病恹恹小狗。
吴端看着他这副迫切需要表扬的模样,却没有给一句话。接过他手中的药蛊,瞥了一眼空空的蛊底。接着用指背拭去那嘴角残留的药汁,终于开口却相当疏离,“这几天好好休养,别过来了。”
何月竹瞬间装不出半点开心了,他连连摇头,吴端却已经准备要走。于是何月竹不知哪来的力气,以全身的重量紧紧拉住吴端衣角不放。也是此时,才发现吴端的衣服仍然半湿。
他的情绪近乎悲伤:除了你,还有谁会带着一身雨水为我熬药。
雨下得更急了,打在窗台上、玻璃上,节奏急促紊乱。何月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强烈的矛盾。想把自己全盘托出,又想假装一无所知。被窝的外面冷得异常,积累的抱歉与委屈被冻结成几句打颤的恳求,“别走,吴端,别走。”
道长浅浅叹了一声,坐回床边把他塞进被窝。
何月竹无力反抗,鼻音很重,“你别生气了...”
“我气什么?”吴端反问。
“明明今天一整天你都在生气。”何月竹摇摇头,“我还怪你...可我自己也没有在意你的心情,和你失去的...。”
他伸手紧紧抓着吴端衣袖,又继续嗫嚅:“你可以不生我气吗?”
“自始至终都不气你。”可吴端却把他的手拉开。
何月竹的心情在此刻落到了冰点,碰都不能碰了。病号看着手心,眼泪又汪汪聚了起来,“那为什么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