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依依靠在他肩头,“记得小时候每年上元节,洛阳都特别热闹。”
“热闹过头就成了吵闹。大理好在清静。”
程澈扬起脸,斟酌许久问出了口,“你以前...怎么和成澈过上元节呀?”
无端没有回话,只是转移了话题,“你看,月出苍山,好不好看?”
程澈也没有去看月出苍山,“为什么问成澈的事,你一句都不肯说。”
“我说过了。过去的所有事,我在你小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程澈知道他在说什么,“小道士与小将军的故事。”他笑了笑,“可《精忠成甚传》说...”
无端打断他,“别信。”
新皇登基,似乎为了报复前朝国师,不再限制对成澈的禁言令,更是将那本书重新摆上台面...
而无端把一切重心都放在给徒儿治病上,已经没心思在乎什么流言蜚语了。
倒不如说他始终懊恼这些年在乎了太多空的虚的,他早就该抛下所谓“净明真君”的信仰,与程澈去浪迹天涯。
程澈盯进无端的眼,“你说吧。”
“算我求你了…”
第169章 程阿虫
“......”无端撇开脸,视线看向右手边风平浪静的洱海,心中却无法平静。
他怎么可能让程澈恢复“成澈”的全部记忆。那样今生今世终于从头开始的人儿便会忆起,前世是如何被众人唾骂背叛,被完颜於昭挖眼,割舌,拔牙,最终做成人彘...
想着,无端又面色阴沉,握紧的拳头中渗出血丝,他恨不能将完颜於昭重新再剐一遍。
程澈在一旁默默看着,心知肚明:果然,他又在想他。
而他像个局外人,不知发生过什么,便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情绪的郁闷化作腹部的闷痛,他捂嘴沥出一滩鲜血。
“阿澈!”无端立即搂住他,从怀中掏出手绢给他擦干净嘴角与手心,“肚子又疼了?我给你揉揉?”
程澈摇摇头。不是不痛,是不用。
自从知道无端对他的所有无微不至都是因为成澈,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接受那些不属于他的好意。
无端不由分说揉他肚子,顺时针三圈,“你久病不愈...说不定是积郁成疾..”
逆时针三圈,“别执着于过去了。”
程澈听罢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按着胸口,虽然吃痛的是上腹:
“我怎么才能不执着。”
“从小到大我以为拥有的一切,原来都与我没有关系。”
“我若是不爱你,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会远走高飞,自生自灭。”
程澈按着胸口,哽咽道:“可是我爱你,我爱你啊。”
“道长。我尤其爱你对我区别对待。”
“可我真的好怕,如果我不是成澈转世,你还会多看我一眼吗?”
“我最怕我满身煞气,玷污了你心中成将军的模样。”
“所以...我想得到成澈的记忆,我想知道你们的过去...这样才能让我…能稍微心安理得地爱你。”
“以及被你爱着...”
无端一言不发默默听着程澈的宣泄。
人在病痛折磨下迟早发疯。这些年他感同身受。
程澈再一次求他,“在你离开榆宁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挖眼,割舌,拔牙,人彘...
一幕幕再度闪过无端眼前。他根本不可能说得出口,只能撇开脸,继续讲述他的话本:“小将军归田卸甲,与小道士周游河山去了。”
“你骗我。”程澈直勾勾看着他,“榆宁一定没能守住,否则怎么会有金朝的统治。究竟是不是像那本书说的那样...”
“不是。”
“那你说啊...”程澈抓起道长的手贴在心口,“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信。”
无端轻轻抽回手,意思是他不可能会说。
“那你能不能让我自生自灭?”程澈含泪求他,“你对我的每一点好,只会让我觉得受之有愧。”
无端又把他的右手十指扣住,意思是他不可能放手。
程澈见他还是不愿说,便将他整个甩开,独自沿着洱海岸边继续走去。
腹中仍在隐隐作痛,没有无端的搀扶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可究竟是孱弱的病体导致他心情沉郁,还是钻进了牛角尖让他久病不愈,抑或是二者相互胡搅蛮缠,一齐毁了他整个人...已经分不出因果了。
两道眼泪汩汩流下,程澈无声倾诉:无端...我不想与你争吵的...一点也不想。可我现在变得好怪,患得患失,一点就着。
而你的小将军那么坚强,哪怕大军当前、独守孤城也不曾动摇。
可我,却陷在这人间情爱里走不出了。
而他的支柱上前重新搀住他,语气试图轻松起来,“阿澈你看,前面有人放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