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臭道长干嘛,才不想他...”
程澈双手拨出衣襟里的长发,系上腰带与绳扣,再往腰后别了一支小拂尘。可对着镜子看来看去,心思还是不由自主飘到某人身上:真想像道长那样往那一站,便威严自来。
“不想了不想了。”程澈连连摇头。毕竟这么重大的斋醮科仪,他不主动提,道长竟真的一个活儿都不派给他。好气。
想着想着,身旁忽然也坐下个年纪相仿的道士打扮的少年,“我喺岭南咁远赶过嚟,呢一趟算系值!”
他说什么呢。程澈好奇盯着他,而少年一瞥程澈,换作官话,“你也是和师父来观摩斋醮的道士吧?我是岭南七令观道长座下弟子,排行第十二,道号觉明。”
“我是……”程澈话没说完,这小道士便接过了话茬,“无所观可真大,和师父拜了半天,好像只逛了三成。”
“你师父呢?”
“他啊,和其他道长论道去了。我一看没我事了,赶紧出来透透气。”
少年总是会吸引少年的。说话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道士打扮的小男孩聚在树下休息。
那个来自七令观的小道士直接开始社交,“你们该不会都是和师父来的吧?”
一问,还真的都是。五湖四海的道观,哪里都有。
小男孩们聚在一起,各自都有话聊。话题也离不开那一句总起:数落自家师父。
这可真是聊到程澈心坎上了,然而他几次想开口,都插不上嘴。
第157章 师父是最讨厌的师父
“别提了,我七岁和师父修行,过得叫一个惨。每天卯时就要进山砍柴,回来给他烧洗澡水!”
什么?!每天都睡到自然醒,从没干过什么脏活累活的程澈难以置信。
“比我那虐待狂师父好多了,他一不开心就香条烫我胳膊,什么气都往我身上洒。”
啊?程澈顿时想起有次被香条烫了手背,起了小水泡。道长心疼得不行,特意彻夜未眠熬了药膏,亲自敷上。
“害。我师父特别严格,以前背不会六十四卦,他让师兄整夜整夜拿鞭子抽我,背不会就不让我睡觉……”
这...程澈不敢说,他学了七年还在开学第一课。
“都别提了。去年师父让我冒雨跑山路,结果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没把我烧死!”
程澈连连诧异,想起去年他染上风寒,烧得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那几天,道长哪也不去,整日整夜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度温,甚至阁外皇帝陛下求见也不挪一步。分明是他玩雪着凉,师父却只说,抱歉,抱歉阿澈,怪我。
......
听着听着,程澈沉默了。
本想把自家道长也数落一顿,诸如:说好一起睡觉的,竟然半路跑了!
现在好像怎么都说不出口。才知道对比寻常师父,原来自家道长对他这么好。
程澈本就心软得一塌糊涂,此时竟平白生出了许多愧疚。呜…师父原来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就如无端所预料,程澈迟早会自己哄好自己。
男孩们你一言我一语发够了牢骚,忽然有人仰头望着无所观宝殿感叹:“唉,无所观可真是大气,今天要是能见着无端道长,一定求他收我为徒。”
程澈一愣,站起大喊:“不行!!”
“?”视线一下聚在了程澈身上,“你激动什么。”
众目睽睽下,程澈涨红了脸,但坦诚得不可思议,“不行就是不行。谁也不能抢走我师父!”
“呃。你师父谁啊。”
程澈半阖双眼,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宣布:“我师父,就是无所观的无端道长。”
众人一愣,鸦雀无声,随即爆出一片哄堂大笑。
程澈左看右看,“你们笑什么?”
左手边的小道士捂住嘴,好不容易才止住大笑,“好啊。那你说说你每日跟着无端道长,都修行什么玩意?”
“唔......”程澈想了想,最近和师父吵架了,就说小时候吧。
“每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和师父用早点。有时是甜粥,有时是米糕...师父前天晚上会问我第二天吃什么,他早起准备。”他掰着手指往下说去,丝毫没察觉到周遭听众目光里的浓浓笑意。是嘲笑的笑。
“吃完早点,师父要么去炼丹房里炼丹,要么去藏经阁里翻书。我就在后院里练习法术,累了就和蛇玩传接球...”
“等等、等等。”右手边的小道士憋笑打断他,“这个蛇又是谁。”
“蛇就是蛇啊。”程澈比划了一阵,“它能变得很大很大,也能变得很小很小...”
众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里在说:糟糕,好像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傻子。
程澈继续说下去,“然后然后,到了午时,师父就会做好饭菜喊我去吃。”他闭上眼,如数家珍,“师父做的什么都好吃。非要说,我最喜欢的还是师父的鸡汤,还有师父做的爆炒皮皮虾、糖醋排骨、小鸡蘑菇...对了对了,若是天气热,师父还会用法术变冰沙给我吃!师父知道我最喜欢吃甜了,爱吃辣又不经辣,豆只吃扁豆,肉只吃鱼虾贝禽,师父什么都知道。不过嘛,师父不是一开始就做菜好吃的。是每次吃完,他都问我甜了还是咸了,一点点改成我最爱吃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