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的他实在喜出望外,竟忘了徒儿身上聚着的凶恶煞气,足够害死这条街上所有人。
他立即眯起双眼,感知周遭煞气。
灯火通明的洛阳街道人来人往,有人带着薄薄一层克夫命,有人微微挟着一股散财运...这都正常。毕竟人各有命,总有人福星高照,有人命中犯煞。
然而唯独程澈身上的煞气,可谓铺天盖地,浓稠至极。混杂着巨大而强烈的憎恨、厌恶、鄙夷...
若是非要形容,程澈就像飘在狂风暴雨里洋面上的一叶小舟,随时将被撕扯成片。
道长抬手自视,大抵是因为他不断施加给程澈好意,他手上也沾染了小孩身上的煞气重重。
再回头望去点心铺、茶水摊、他们一路走来的途经之处,竟都残留了程澈身上煞气的痕迹。轻则影响明日生意,重则...若是有人命薄,直接被克死也并非不一定。
他的徒儿,他的心上人,今生今世当真是灾星无疑。
无端连忙放下肩上小孩,在程澈面前半跪。
“师父...?”程澈看着师父忽然认真的面庞,不知为何心慌不止,“师父,你怎么不笑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无端轻轻摇头,万分正色:“师父看到你身上有股煞气聚着。担心你。”
“煞气?”小孩一脸惶恐,“呜啊,好害怕!煞气在哪?”
“你看不见,也摸不着。”
小孩连忙埋进师父怀里,露出个很着急的鼻子眼睛,“快走开快走开。”
无端宽慰搂住他,“无事。帮你驱煞。”
道长左手掐了一道驱邪诀法试试深浅。食指顶入小孩眉心的瞬间,笼罩程澈的煞气如黑暗中的群鼠般闻光散去。
可他刚一松手,那些被他打散的阴气又缓慢规律地朝程澈聚来。怕是不出一时,又会恢复原本的浓厚。
驱之又来的煞气,只有一个可能:
这煞气并非程澈本身所有,而是...旁的什么邪物在时刻不停咒他。
无端皱紧眉头,喃喃自语:
“...你可否与谁结怨?”
“唔...结怨,讨厌阿澈的人吗。”程澈掰手指算了算。
道长的眼珠不安扫过满身污浊的徒儿。程澈不过五岁,怎会与人结怨。更何况逼谁成了厉鬼。
想到程澈父亲那德行,他冷笑了一声,“恐怕是你父亲与谁结怨,牵连到你身上了。”
“这个...那怎么办?”
无端摸摸他的脑袋,“倒也没大所谓。煞气总归是祸害别人的,师父只要你平安无虞就好。”
但心中已立下毒誓:
不论是谁在咒他徒儿,不论是人是神是鬼在咒他挚爱,他定倾尽所有一切,斩尽杀绝。
“啊...?祸害别人,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担心这个。”道长正色道,“今生今世,你再也不必背上任何负担。”
“哦...”程澈看起来根本没听懂。
无端哑然笑道:“你只要记住,凡事都有师父在。懂吗。”
程澈用力点头,“懂了!”
“往后不论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直接告诉师父。知道吗。”
“知道!”
程澈想了很久,最后对了对手指,“道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无端几乎要开口,“因为我们......”曾经宣誓白首偕老,死生不离。
第150章 五分是单纯
与金朝围剿天下道士、烧遍道家经书的灭道立场截然不同,魏朝奉道为国教,皇帝行事决策前必先问卦。
立国师,司掌祭祀全权;设国观,名号无所观,坐落洛河内湾。
——程澈远在穷乡僻壤程家屯都听说过洛阳城里那座无所观呢。每逢三官诞辰与祭天吉时,皇帝都会在观里大摆斋醮,据说场面令人叹为观止,全城百姓都俯首求祷。
母亲还在的时候就时常向他念道无所观的好,今天终于能去观里了,他特别激动,嘴里哼起来,“无所观,无所观,无所无所无所观——”
不知走了多久,牵着他的道长忽然停下脚步,“到了。”
程澈从傻笑里回过神,顿时傻眼,“到了?”
“嗯。到了。”
可眼前哪是什么无所观,分明一座小破庵。草棚土屋,年久失修,别提有多破败。而附近显然是洛阳城最偏僻的近郊,左右见不到一个人影,闹市的火光更是无比遥远。
小孩呆呆看向全身笼罩在夜色下的男人,“不是去无所观么?”
“是啊。”
程澈心里拔凉拔凉:“好像被骗了...
他撒开腿就跑,然而被拎住后领,整个小虫抓了回去。
无端挑起眉梢,嘴边促狭,“怎么,瞧不起我这破观?”
“......”怎么办娘亲,我们好像被臭道士骗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了我那么多,如今你不从也得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