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阿虫被抱得一声惊呼,连忙紧紧环住师父脑袋,”阿澈是什么?为什么要吃阿澈?”
无端眨眨眼,忍不住捧腹笑起,“阿澈就是你啊。傻瓜。”
“是哦...我的道号是澈!”
他师父真的好高,这样坐在肩头,整条长街哪里有好吃的,全都能望见。
“想吃什么?看仔细了。”
“什么都想吃!”
无端无奈一笑,那些年他提前踩过的点,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
“去丁记点心坊。他那的桃胶杏仁酥,你一定喜欢。”
“一听就特别好吃!”
“走!”
无端握住肩上两条小腿,往那个方向大步迈去。
丁记点心坊是百年传承的老铺子了,除了洛阳本地人,大江南北来洛阳的商旅也要到这儿捎一份点心回去。于是每日每夜购置点心的队伍都要排个里三层外三层。
程澈口水直流,“师父你看!人真多!”
“滴到我头上了。”
“唔...才没有呢!”擦嘴擦嘴擦嘴。
道长远远观望那条长列,怕是能排好一会儿,“得等。”
程澈也傻眼,“等多久呀...”
“你要是不愿等,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无端如有所指,“看人下菜。若是国师,便不用排这长队。”
“噢...?”小孩大概懂了,“原来大家不知道你是国师呀。”
无端一笑,说的仿佛不是他自己,“你要知道,国师可从未在众人眼前露面。”
程澈小手抬起道长的脸,让自己好看见师父,“慢慢排买的点心才好吃。”
无端望进小孩清澈干净的眼,“好。我们慢慢排。”
师徒俩像对寻常夜游的兄弟般排进了队伍。
每向前一小步,小孩都开心不少,他抱住道长脑袋,小腿乱摆。
“哼...哼哼...哼...”
熟悉的曲调从耳边传来,无端闻之一怔。难以言明的酸涩与欣喜从眼角蔓延到嘴角,他强压情绪,抬手捂住了泛泪的眼。
“师父你怎么啦?”
“这曲子...”无端哽咽了。
“嗯?”
无端深吸一口气,“这曲子是怎么来的。”
“这个吗?哼...哼哼...哼...”
“对。”
童言天真,“这是我梦见的。”
“是吗。”无端反复在口中咀嚼了几次“梦见的”,温声道:“我喜欢听你哼这首曲子。”
于是程澈哼得更大声了,“啦...!啦啦...!啦...!”
歌声在队伍里传开,不少人回头看他,“这小孩...”不论善意或是恶意,无端一瞪,纷纷收回了视线。
阿澈凑到耳边偷偷问,“师父,他们好像怕你诶?”
“或许吧。”
“你不让大家知道你是国师,是怕吓到大家吗?”
无端动了动唇,他从不露面,是因为他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虽说这事众人皆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挑明。
皇帝如今七十有余,在他而立之年遇见了无端道长,并在他四十七岁的登基之日封其为国师。至今将近三十年,他佝偻老去,须发尽白,而无端道长一头如瀑黑发未染一根白丝。
他们当他是神仙。
无端知道自己是恶鬼。
而肩上的小孩,是人。会长大,会老去,他无可挽回。
“师父...?你不开心了?”
“没。”心上至宝就在咫尺之处,他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无端让眉头舒展,强迫自己甩开那个念头。不知求了多少年才换来的久别重逢,暂且别去想那些扫兴玩意儿了。
程澈抱住他的脑袋,“反正我觉得师父一点也不可怕。”
说话间,队伍总算排到了他们。
然而掌柜的无奈赔笑,“今日的桃胶杏仁酥已经售罄了,就在您们前一位。”
“啊...?”小孩难以相信,掰着指头算,“就在我们前一位?”
道长“啧”了一声,“现做。”
“这位客官,桃胶杏仁酥要经过整夜五更锤炼、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才能制成,就是现做,您也得明日早晨才能取到了。”
若不是与徒儿有约在先,道长一定甩下一句:“何时能取到,由不得你了”现在他只能先征求徒儿意见,“还想吃吗。”
程澈佯装不难过,拍了拍肚皮,“不吃啦。阿虫已经饱啦!”
排了半天一无所获,师徒俩继续往长街下走去,但程澈心情显然没有刚刚那样精神了,只是轻轻搂着道长,下巴靠在脑袋上。
大概满脑子在想桃胶杏仁酥吧。无端逗他,“你娘没说错。你这气运,是有点背。”
“是啊!在村里和哥哥姐姐摘野梨,老是我摘到有虫的!”程阿虫小腿乱蹬。
“是不是你太贪吃,老天要你少吃点?”话音落下,无端终于猛然想起了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