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真心的欢愉,满身的欲望,都在朝那个人涌去。只会朝那个人涌去。
奔狼在颂云泊渡口将成澈放下。
成澈刚一落地,狼便挺身扑进水中,满身银杏遇水飘飘散开,铺在水面,霎时化作一道笔直通往湖心岛的长桥。
今夜无风,月朗星稀。颂云泊是盛着月轮的明镜,而银杏长桥便在这样光华灿烂的月色下泛着冷色的金。
成澈凝望无端送他的桥,薄薄浮叶在万籁俱寂的秋夜原野哗哗响响。脆弱,缥缈。仿佛不堪一击。
可成澈毫不犹豫,提起衣角,一步踏上。
他跑得很急,婚袍下摆均被溅起的湖水浸湿,点翠玉簪与珐琅步摇冠也落了水里。连马尾都跑得落下,发丝随风飘飘散开,唯有赤红发带牢牢束着最后一把小髻。
湖心岛上,有人弹奏三弦迎他。
是他平日总爱哼的那首不知名小调。
滚奏伴着清脆的泛音,就像今夜风平湖阔。悠远绵长,娓娓动听,成澈爱得一塌糊涂,满眼泪花。
嘴里也哼出了那首调调,心中不断念着对方的名字。
无端、无端。
岛上人似乎能听见他在唤他,于是三弦声止,是那人放下三弦,走到湖岸边张开双臂迎接。
于是成澈跑得更着急了,距离岸边还有一步之遥,他便向前扑了个稳稳满怀。
两人双腿皆泡在秋夜的湖水里,凉得刺骨,却无人愿意上岸,生怕打搅此刻的紧紧相拥。
成澈的愿望好像实现了。时间啊,就如停止在这一时刻。他们唯有连声唤对方的名字,才能确认当下的真实。
成澈被无端碰得浑身发抖,他就要变成不受控制的小兽了,可是现在还不行。
他还有话要告诉他,有很多很多话要告诉他。
“无端,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嗯。我来了。”无端反复摩挲成澈熏红的脸庞,“是不是久等了?”
成澈先是摇头,又用力点头,“嗯!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差点撑不住了,要、要...”要自宫了。
“…阿澈。”无端紧紧搂住他,“是我太蠢了,我自视甚高。我错以为把你拱手让给司马媛,还能安之若素守你一生。可我做不到。旁观你们洞房花烛,我宁愿...”宁愿死。
他们浸在今日焦虑的情绪中,可望见眼前人,又相视一笑,瞬间明白对方在最后的时刻,都选择了彼此。
成澈想起阿媛,“无端…你别恨阿媛,她成全了我们…”
“我不恨她。我只恨自己...”
“也不许恨自己!”
成澈又扑进爱人怀里把他打断。好像一只扑进主人臂弯的小狗,怎么都不舍得放手。
无端牵出一抹笑意,“好,不说这个了。”他牵住他上了岸,踏着满地银杏叶铺就的金毯,站在月光下,“让我看看你。”
道长久久端详着仔细梳妆打扮过的爱人,唇红齿白,眼尾也勾一道绛红弧度。他将那一路跑来被风吹乱的额发撩到耳后别好,“我的阿澈,真是好看。”
成澈偏头枕在他手心,久久望着朗朗月光映照下的道长,一袭赤色,格外衬他,“你也好看。”
然而在戈壁摸爬滚打一整天,无端自知满面尘土血渍,他轻声提醒,“我脏。身上都是血。”望见成澈瞬间着急的双目,他连忙补,“都是恶鬼的血。”
成澈一愣,笑开,“你又去找鬼怪发脾气!——我不管,既然是赤色,那就是婚袍…”他又犹豫了一下下,拉住无端袖子,“别说否,好不好…”
无端哑然,自己一身被恶鬼秽物浸透的素衣,在爱人眼里竟也能成了婚袍。也就成澈会这样爱他了。
“好。阿澈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那...那不如...”成澈鼻尖飘红,声音弱了下去。忽然又攥紧拳头,提高音量,“别误了良辰吉日,也别误了这身婚袍。你我成亲吧。”
无端怔住,“成亲”二字荡在他心头,他摸了摸鼻梁,忽然局促而紧张,“可我两手空空。无书无礼,无媒无聘,就连婚袍也是血浸的。”
成澈弯起嘴角,目光倒映着月色下的银杏树,一字一句,“可是你看。我们有大黄做媒,有天地为证,银杏便是我们的高堂...怎么不是明媒正娶。”
他双手将无端握得更紧,“更何况,两手空空,你才能牵我抱我。”
道长怔怔听着,两道清泪缓缓流下。
今生今世,能拥有成澈,能被成澈垂青,他何其幸运。
他哽咽着:“好。阿澈,我娶你。”
于是,无端为他重新梳好发髻。成澈为他拭去脸上尘埃。
爱人与爱人手牵手沐浴着月光,走到湖岸边。面对远景只留一抹轮廓的未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