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成澈喊他,“这座牢,我自己逃不出的。我等你把我带走...我会一直等下去!”
*
后来,无所观的道士记得很清楚。
成公子大婚当日,榆宁人人穿红讨彩,唯有无端道长一身素白,离了无所观,从此再不知去处。
第120章 爱
成公子与司马二小姐大婚,是榆宁举城同庆的头等大喜事。
九月十九那天,整个榆宁鼓乐齐鸣,万人空巷。街道上随处可见伙计家仆分发喜糖礼饼。如此铺张招摇,是司马诚的意思,也是司马诚的作风。
喜悦如漩涡般聚集。漩涡中心,成府,更是张灯结彩。两户显贵亲上加亲,除了各自筹备的聘礼彩礼,宾客带来的贺礼同样源源不断,各色各样的奇珍异宝堆满成府大院,以致行走其中都无处落脚。
成澈立在漩涡中心挂红飘彩的正门口迎客。
成公子今日由脂粉精心妆点,看不出一点面色苍白。他身着赤红婚袍,发饰点翠玉簪与珐琅步摇冠,衬得他在朗朗晴日的晖光下仿若仙君。唯有那条洗得泛白的红色发带不合时宜得有些扎眼。
“成公子,恭喜恭喜。”
“请进。”
“成公子,喜得佳人,可喜可贺。”
“请进。”
“今儿当真好日!成公子,恭喜啊!”
“请进。”
......
成澈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多少句“请进”,也不知道双手被来客握着晃了多少次。他的双眼木然望着道路尽头,等待着,等待着他唯一等待的那个人。
若非有这一线焦灼的期盼为他支撑,他早就因长久的心悸而失力昏厥。
接近九月十九的这几日,他根本没有一日好过。
夜晚辗转难眠,白昼半梦半醒。
“无端...你在哪?”
求你了。来吧。
阿澈在等你啊。
就这样傻傻等着,一直等到日照西斜。
双腿酸麻、口干舌燥。成澈又陷入了那白日做梦般的幻觉,有时望见道长在他面前,探出手去却又拉了个空,有时望见道长站在远方,遥不可及的远方。
恍神间,身边已经锣鼓喧天,围观孩童咿呀咿呀,音高足以震动成澈耳膜。可他还是没醒。
“看啊——”
“花轿来啦——”
“新郎官要接亲啦——”
是颂礼者一句高声哟喝的:“吉时已到——”让新郎官猛地回神。
他见一顶八抬花轿停在成府门阶之下,凤冠霞披,赤如一抔鲜红的朱砂。
足以将他毒杀。
抬轿的小厮吼:“花轿临门——”
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的榆宁人便以喝回应:“好——”
小厮又吼:“炮仗迎轿——”
便有成府家丁燃放“噼里啪啦”的炮竹。
成澈走下台阶,与花轿擦肩而过。停驻在人群边缘,仍在眺望远处街道尽头。
无端,你怎么还没来?
明明已经到了吉时,你怎么还没来?
你自己算的吉时,你怎么还没来?
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成公子,看轿啊!”
他被迫转过身,仍不看那顶花轿,而是仰望天空。
天空怎么会干净得那么纯粹,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一片可以落目的云彩。
夕暮染得比深秋的未有山还要斑斓,无端,你选的吉日良辰真是好美。
如果不是耳畔锣鼓喧嚣,炮仗炸响、人群哟喝已经近在咫尺,成澈想就这样一直眺望远方,直到太阳完全西沉。
无望而卑微,与祈求无异。
“……”
“成公子……”
“成公子!接绣球啦!”
又不知是谁拉了他一把,成澈才发现那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已经捧着绣球出轿。
他木然拾起司马媛手中绣球的另一端,看着这身高不及他胸膛的女孩,忽而两道苦泪难以自控落了下来。
“大喜日子,成公子你哭什么呀!”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喜极而泣。”
“成公子与司马小姐,当真是伉俪情深啊。”
成澈笑了。
成澈捂目大笑不止。
笑得发冠上的步摇连连晃动。笑得那红色发带尾落到了肩上。
他松开手,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
原来已经失去了一切感官、所有力气,在欢声笑语中,他被涌进成府的人群推搡着,不知去往何处。
*
有人握剑走在戈壁之上。
他身后一道狰狞蜿蜒的长痕。是垂在身侧的桃木剑剑尖划过黄沙。
他头顶天空一对鸿雁拉扯着,顺着他的视线往落日扑打而去。
无端终于止住脚步,夕阳下沉的深度显而易见。看来,不知不觉吉时已到。
呵。什么吉时。
无端想笑。
不过是他对着成澈与司马媛的生辰八字,随手挑的一个寻常日子寻常时分而已。甚至...不宜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