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成公子竟是贪生怕死之辈?”酌云还是那样,每句话听起来都像玩笑,又不像玩笑。
“我...”成澈看了眼父亲,握紧拳头,“不。晚辈一定尽力而为,绝不拖累诸位道长。”
“小鬼罢了,成公子无需紧张。”酌云摸着胡子,“况且这批道士大都和你一样没有经验,到时候还不知谁拖累谁呢。”
“啊...这...”那可是杀了十一人的恶鬼啊。成澈额冒冷汗,能行吗。
酌云又看透了他心中想法,“公子安心,虽然钝徒大都不中用,但主持超度的,是本观现今最了不得的道长,定能护你周全的。”
“好...多谢真人安排。”成澈多少安心了。
酌云又掐指一算:“这次你父亲又捐了不少香火钱啊...那今日你的净身法事就...也由他来主持吧。”
他顿了顿,朝门外打杂的无涤传声:“把公子带去净身堂。”
净身堂外观不过一道修长的厢房,但推开门便知不同寻常,满眼阴阳飘丝帘幕,深处则漆黑不见光亮。
成澈掀起层层帘幕往里走去。有如走在往生之路。
地阶深黑,光滑如墨璧,石质纹路清晰可辩。每隔三步设一座长明烛台,倒映着摇曳的火光,指引成澈通向深处。
而隐隐约约有三清铃的声音传来。
所谓净身,便是洗涤污秽、扫除霉运的法事,他父亲每月都要来无所观作一次,而对成澈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黑暗深处声声阵阵的三清铃源头走去。
大约走了五十步,便隐约能看见尽头摇三清铃的是个与他一般高的道长,全身裹在浓稠的黑暗中。
再走十几步...就见黑暗中一对鬼目狰狞诡谲。
“啊?”
成澈倒吸一口凉气。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道长的面具。
上半张脸是白面青眼、凶神恶煞的傩面,下半张脸则覆盖在流苏面帘之下。
成澈缓过来就腹诽,这三清铃、这漆黑小道、再对上这样诡异的面孔,真人莫不是在提前锻炼我的胆识。
他胡思乱想,听见道长讽了一句:“就知道是你。”也不知道有没有听错了。
成澈偏了偏头,道长却薄唇紧闭了。
他站在道长身前,“道长好。”
而道长开口,音调正式而庄重,“道友,请在此处脱衣。”
“脱、什么?”成澈顿时后退一步。
道长语气变差了,“把衣服脱了。”
似乎能看到他在面具下皱起眉头。
“唔...好吧。”这个声线倒是耳熟。成澈看着道长面具青纹下不由分说的双眼,只好宽衣解带。解开腰带,一件一件褪去月白色的外衬、内衬...毕竟是第一次净身,难免紧张拘束。
脱到只剩一条底裤,成澈把手放在裤腰带上,有点犹豫。抬眼看道长,无声发问:真要脱得赤条条吗。
道长不动声色:“脱。”
脱就脱吧,反正黑灯瞎火,就我和道长两个人。
成澈便脱了个干净,手足无措地光光站着,双手背在身后不是,挡在身前也不是。
多少羞涩,只好垂首看着自己小腹。
这样呆了好一会儿,道长都没有下一步指示,他又抬起脸盯面具下道长的眼珠子,“...道长?我脱好了哦。”
道长一滞,持起拂尘,开始作法事。
他缓步绕成澈一周,将洁白的尘尾在他身上来回扫动,就像拂去灰尘。同时口中念着道家净身咒。
拂尘的白毫如冰晶般冰冰凉凉,细细密密打在身上每一个角落感觉又那么...怪。
成澈皱起眉头,没忍住冒了一声,“嗯...!好痒。”
彼时道长忽然停了念咒,在他耳后,“别说话。”又从第一句开始,重新念起净身咒。
这声音,成澈越听越耳熟,便好像有了答案。
轻声问:“你是不是...无语道长呀...?”
“啪!”
后脑当即被拂尘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啊!”成澈捂住脑袋,回头委屈,“怎么突然敲我!”
“都叫你别说话了。”
“为什么不能说话呀。”
“作法事不能分神。”
“可...作法事的又不是我。”成澈心里很委屈。
“...”
“哦...是我说话让你分神了。抱歉,道长。”可成澈也是有小脾气的:这不是道长自己不专注吗,凭什么打我。
他摸摸后脑,“我不说话了。你也不能再敲我脑袋。”
又敲一下,“闭嘴。”
“...唔。”道长真不讲道理。还好这次力度很轻。
但越是这样,成澈越明白,面具下的一定就是无语道长了。
这么讨厌我啊。
从来没有被谁讨厌过的成澈强忍着细痒一声不吭,一直憋到净身结束才长出一口气。